那一眼,如电光石火,在混乱的人潮中精准地找到了彼此。
李闲咧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拢,就被左右两名内门弟子粗暴地架起,双脚几乎离地。
“走!磨蹭什么!”左边的弟子声如破锣,满脸不耐。
“小子,我劝你别耍花样。”右边的弟子则阴冷地凑到他耳边,“到了地方,要是找不出你说的那个‘李记柴行’,你的舌头和腿,就都别想要了。”
神魂中那股要命的撕扯感,随着距离的拉近,正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李闲浑身发软,半边身子都靠在弟子身上,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哎哟,两位师兄,轻点,轻点!我这小身板可不经折腾。”他嬉皮笑脸地讨饶,“您二位放心,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诓骗宗门仙长啊!那李记柴行,就在东城门外,跑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
萧倾歌那道纤弱的身影,已经汇入了街角的人流,正不紧不慢地朝着东城的方向移动。她走得很稳,若非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旁人根本看不出她正承受着何等痛苦。
好个老板娘,够硬气。
李闲心中赞了一句,旋即把全副心神都用在了应付眼前这两个“狱卒”身上。
青木宗山门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一队队青木宗弟子从山上冲下,迅速接管了青石关的防务。他们手持明晃晃的兵刃,封锁了各个交通要道,开始挨家挨户地盘查。街上的行人被驱赶着,商铺纷纷关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李闲被两人架着,在混乱的街道上穿行,反而成了最不引人注目的一拨人。
“两位师兄,这阵仗也太大了吧?”李闲揣着明白装糊涂,满脸好奇地问,“真有魔道妖人混进来了?长什么样?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
“闭嘴!”左边的弟子呵斥道,“不该问的别问!”
李闲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说道:“我听说,魔道妖人最喜欢吸食人的精气。尤其是像两位师兄这样气血阳刚的年轻俊杰,那可是大补之物啊!你们可得小心点,别被女妖精给勾了魂去。”
两个弟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们虽是内门弟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听过这种市井间的荤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右边的弟子冷哼一声:“管好你自己吧!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先撕了你的嘴!”
李闲嘿嘿一笑,立刻闭上了嘴。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三言两语间,他不仅将两个弟子高高在上的心态搅乱,更是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魔道妖人防不胜防”的钉子。
这颗钉子,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东城门方向越来越近。街道上的盘查也愈发严密。他们迎面撞上了一队巡逻的弟子。
“站住!什么人!”为首的弟子长剑出鞘,拦住了去路。
架着李闲的两人立刻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内门弟子,奉外事堂王管事之命,押解此人,出城办事!”
那巡逻队长狐疑地打量了李闲几眼,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杂役模样,又看了看两人手中的令牌,才挥了挥手:“去吧。城外也不太平,速去速回。”
“多谢师兄。”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可李闲的心,却沉了下去。
连内门弟子出城都要被盘查,这说明青木宗是动了真格的。他们想在这青石关里,捞出一条大鱼。
自己和萧倾歌,现在就是两条不小心闯进渔网的小虾米,随时可能被一起捞起来,摔死在甲板上。
必须尽快。
穿过一条满是泥泞的巷子,眼前豁然开朗,东城门那饱经风霜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百步之外。
“就是这儿了!”李闲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一个更加破败、分叉路口极多的小巷子,语气肯定地说道,“李记柴行就在这巷子最里面!他们家不做临街的生意,都是熟客找上门。”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眼中疑色更重。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哪像是做正经生意的。
“带路!”右边的弟子推了他一把。
李闲一个踉跄,顺势冲进了巷子。这片区域,是青石关的贫民窟,巷道犬牙交错,如同迷宫。空气中混杂着发霉、腐烂和劣质酒水的气味。
他七拐八绕,将两人带进了一条死胡同。
“嗯?”左边的弟子立刻警惕起来,手按在了剑柄上,“小子,路呢?”
“别急,别急啊师兄。”李闲指着胡同尽头一扇破旧的木门,门上连个招牌都没有,“就是这家!我说了,老板是个怪人,就喜欢清静。”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上前,装模作样地“砰砰砰”敲了敲门。
自然无人应答。
“奇怪,李老板不在家?”李闲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两个弟子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右边的弟子一把揪住李闲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冰冷的剑刃贴上了他的脖子。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李记柴行’,到底在哪?”
凛冽的杀气,让李闲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知道,戏演到这里,该收场了。
他的目光越过弟子的肩膀,看向巷子口的方向。一道熟悉的气息,一闪而逝。
老板娘,就位了。
“师兄,师兄!有话好说,别动刀啊!”李闲高高举起双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招!我全招!”
“说!”
“其实……其实那李老板,他……他好赌!”李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个时辰,他肯定不在家,准是在前面的‘四方赌坊’里!我跟周管事说的晚上谈生意,就是这个意思!等他输红了眼,咱们再去,什么价都好说!”
他指着巷子外面的方向:“那赌坊就在巷子口出去右拐,最大的那家就是!两位师兄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小的绝不敢再撒谎了!”
这番话,完美地呼应了他之前对周通的谎言,逻辑上毫无破绽。
左边的弟子明显意动,看向右边的同伴。
右边的弟子眼神闪烁,显然也在权衡。杀一个杂役容易,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耽误了王管事交代下来的“正事”,回去也不好交代。
就在这时,巷子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抓贼啊!有人抢钱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贫民窟的宁静。
紧接着,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追逐声和叫骂声。
两个弟子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就是现在!
李闲眼中精光一闪,趁着右边弟子扭头观望的一瞬间,他猛地抬起膝盖,不偏不倚,狠狠撞在了对方的胯下!
“嗷——!”
那名弟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弓成了虾米,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左边的弟子大惊失色,刚要拔剑,李闲已经动了。
地上的长剑泛着寒光,但他看都没看一眼。
剑是修士的兵器,动静太大,也与他“李蛋”的身份不符,更容易引来高手。
他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摸出的却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块冰冷坚硬的木牌——那块周通赏给他的管事木牌!此刻,这块象征着“地位”的木牌,在他手中化作了最顺手的板砖。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全身力气灌注于手腕,用木牌最坚硬的棱角,对准那弟子防御最薄弱的太阳穴,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
那弟子连哼都没哼一声,白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李闲看都没看倒下的两人,一个箭步冲到巷口,精准地拉住一道正要混入混乱人群的纤弱身影,闪身躲进了一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
“老板娘,我这专属挂件服务还算及时吧?差评可是要扣钱的。”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将萧倾歌包裹。她靠在李闲怀里,身体还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那股撕裂神魂的剧痛,正缓缓退去。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死不了。”
她抬起头,那双凤眸里没有半分柔弱,反而亮得惊人,她盯着李闲:“刚才的骚乱,是你安排的?”
李闲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不愧是老板娘,咱俩这配合,天衣无缝,下次动手前给个暗号,我差点以为真有贼呢。”
萧倾歌靠在他身上,喘息着道:“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推倒了一个货架,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他话音未落,一阵急促而密集的哨声,由远及近,响彻了整个东城。
一队队手持火把的青木宗弟子,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贫民窟包围而来。
李闲脸色一变,将萧倾歌护在身后,探头向外望去。
火光映照下,他清楚地看到,为首的那名巡逻队长,手里正拿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人,剑眉星目,笑容灿烂。
正是他,李闲。
看来,他摔倒在地,嚎那一嗓子的时候,已经被人记下了模样。“操。”
李闲低声骂了一句,缓缓缩回头,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燃起一丝病态的兴奋,“得,从‘嫌疑人’直接升级成‘头号通缉犯’了,这下可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