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忆皆允。
巨大的狐首骸骨牌坊悬在身后,空洞眼窝里跳跃的幽蓝、惨绿、暗红三色狐火,将这四个扭曲狰狞的古老篆字映得如同活物。每一个笔画都像贪婪的吸盘,拉扯着苏弥的灵魂。牌坊深处,那座灯火辉煌、悬挂暗红血铃的楼阁虚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无声散发着不祥的诱惑。
涂山月冰冷的声音还在骨街死寂的空气里回荡:情感是唯一真实的货币,记忆是永不贬值的黄金。交易,或掠夺,皆由尔等。但后果......自负。
苏弥打了个寒颤,指尖残留着水晶方碑的冰冷触感,脑海中那份被抽离的初见之喜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标签——她知道曾因解出难题而喜悦过,却再也无法重温那份纯粹的、带着微醺暖意的成就感。怀里的手提箱沉甸甸地压在心口,doS界面上那个冰冷的【4.19kg】像无声的嘲笑,嘲笑着她支付的。
神母......雷蒙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搀扶着昏迷的雷烬,后者高大的身躯几乎压垮了少年瘦弱的肩膀。雷烬断臂处的绷带再次被暗红血渍浸透,裸露的金属管线闪烁着不祥的红光,紫黑色的藤蔓状纹路在绷带下不甘地蠕动,仿佛随时会冲破草药的压制。
陆离收回望向涂山月消失方向的幽深目光,破碎的黑袍拂过脚下莹白如玉、散发着冰冷微光的兽骨地面。他走到雷蒙身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雷烬滚烫的额头上,指尖一缕微弱的幽蓝光晕渗入皮肤。
孢子正在加速侵蚀他的生机。陆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死寂的紧迫感,必须尽快找到九尾狐心头血。走。
他率先迈步,沿着这条由巨大兽骨铺就、光怪陆离的街道前行。苏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和空洞感,抱着箱子跟上。雷蒙咬紧牙关,拖着雷烬紧随其后。
骨街死寂无声,只有他们踩在光滑骨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却诡异地没有留下任何影子。光线仿佛被这些散发着微光的白骨彻底吞噬了。两侧层层叠叠、扭曲向上的建筑沉默矗立,黑洞洞的门窗如同无数只窥探的眼睛。飞檐斗角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掰弯,又诡异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缠绕其上的幽蓝花朵藤蔓无风自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悬浮在空中的灯笼是唯一的光源,却将这死寂渲染得更加诡异。
狐火灯素白如纸,内里跳跃着幽蓝火焰,火焰变幻着狐狸与人脸的形状,冰冷的光将附近骨面映得一片惨青。醉生纱嫣红如血,流淌着蜜糖般粘稠甜腻的光晕,馥郁到发齁的香气无孔不入,带着诱人沉沦的魔力。怨骨笼漆黑如墨,灯罩由漆黑兽骨镂空雕刻而成,蚀刻着无数痛苦扭曲、无声呐喊的面孔,惨绿色的光芒从空洞的眼眶和嘴巴里透射出来,在地面投下晃动如鬼爪的光斑。
若有若无、忽高忽低、不成曲调的丝竹乐声如同鬼魅的呓语,持续钻入耳膜,勾动着心底深处隐秘的思绪。甜腻的异香混杂着一种更深的、源自骨髓的阴寒,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街道两旁零星分布着一些摊铺,形态各异。有的只是在地上铺一块颜色暗沉的兽皮,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件散发着微光的物品;有的则依托在扭曲建筑的廊柱下,悬挂着奇异的招牌。摊主大多是半人半狐的存在,拖着数量不等的蓬松尾巴,尖耳在诡谲灯光下微微颤动。他们的眼神警惕而麻木,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对苏弥这几个明显的外来者只是投来短暂的一瞥,便移开了视线,如同看着几块会移动的石头。
没有吆喝,没有讨价还价,只有死寂。
这里......好安静。雷蒙的声音发颤,蓝色的闪电纹路在他脸上不安地明灭,他们......都不说话?
不是不说话,是本身在这里也是交易品的一种。陆离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他走在前面,破碎的道袍下摆拂过冰冷的骨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仿佛一个行走的图书馆,开始为这光怪陆离之地进行注解。青丘狐市,以记忆为基,情感为币。言语承载着思绪,思绪凝结着记忆和情感。无意义的喧嚣是浪费,有价值的密语......则需等价交换。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摊位。摊主是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老狐,脸上沟壑纵横,几乎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他面前的破旧兽皮上,只摆着三样东西:一枚泪滴状的漆黑晶石,散发着深海般的幽寂与沉重;一个不断变幻色彩却极其脆弱的泡泡,里面似乎有模糊的笑脸闪过;还有一团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絮状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毒气息。
陆离的指尖极其隐秘地拂过旁边一根缠绕着幽蓝花朵的冰冷廊柱。
嗡!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信息流瞬间顺着他的指尖涌入脑海。陆离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幽光一闪而过,如同扫描仪读取了数据。他继续前行,声音清晰地传入苏弥和雷蒙耳中:
看到那三样东西了吗?陆离指向那个老狐的摊位,那便是最直观的记忆货币形态。
苏弥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那枚漆黑的晶石,陆离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规则的冰冷,是一段至深之悲,比如至亲骨肉永诀的绝望,或者毕生追求彻底崩塌的幻灭。凝练纯粹,历久弥坚。在青丘,这是最硬的通货,价值最高,被称为。
黑钻在幽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心头发沉的微光,苏弥仿佛能听到其中蕴含的无尽哀鸣。
那个不断变幻色彩的气泡,陆离指向那脆弱的泡泡,短暂之乐,比如一次酣畅淋漓的饱食,或者一场无关紧要的赌局胜利。轻浮易碎,转瞬即逝。这便是最廉价的货币,。价值极低,且随着时间推移或重复获取,会迅速贬值。
泡泡表面流光溢彩,但内部的笑脸模糊不清,似乎随时会地一声破裂消散。苏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被抽走的初见之喜,大概也就是一个稍大些的彩泡吧?
那团暗红的絮状物,陆离的声音沉了几分,刻骨之恨。恨意越纯粹,越持久,价值越高。但恨意往往伴随着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和不可控的风险,如同双刃剑,流通性不如,价值次之,被称为。
那团血絮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散发出的怨毒气息让雷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心头血呢?苏弥抱着箱子,急切地追问,那个涂山月要的至纯至深的守护之爱,又是什么形态?值多少......黑钻?她问出最后半句时,声音有些干涩。
陆离的脚步在一家挂着髓玉斋招牌的店铺前停下。店铺的门面相对,由某种温润的青色玉石雕琢而成,门口悬挂着两盏素白的狐火灯。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九尾狐的心头血,是狐族性命交修的本源精粹,蕴含磅礴生机与净化之力,非寻常记忆货币可比。它并非由情感记忆直接凝成,而是需要狐族以自身本源为炉,情感记忆为薪,自愿淬炼而出。其价值......无法用黑钻衡量。索取它,要么付出对方无法拒绝的天价情感记忆——比如涂山月所索求的那种至纯至深的守护之爱,那几乎是构成一个灵魂存在基石的支柱之一。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弥怀中的箱子和昏迷的雷烬:......便是强取。但强取九尾心头血,无异于向整个青丘狐族宣战,其代价,恐怕远超你所能承受。
强取等于宣战!苏弥的心沉了下去。涂山月索要的母亲临终的怀抱......那几乎是母亲在她灵魂中留下的最后、也是最温暖的烙印。支付它?等于剜掉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不支付?雷烬怎么办?
呵......咳咳......一声虚弱却依旧带着标志性痞气的低笑从雷蒙肩头传来。雷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神浑浊,脸色灰败,但嘴角却习惯性地向上扯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扫过陆离,又瞥向路边老狐摊位上那个脆弱的彩泡,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懂了......在这儿当个乐子人......咳咳......等于穷光蛋?那我这种......没心没肺的......岂不是......负资产?欠一屁股......彩泡债?
他的吐槽依旧带着惯常的玩世不恭,却精准地戳中了这诡异记忆货币体系的核心荒诞。在这片冰冷死寂的骨街上,这不合时宜的嘴炮竟带来一丝扭曲的真实感。
陆离闻言,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近乎虚无的。某种意义上,你的理解没错。没心没肺在这里,确实是巨大的。他肯定了雷烬的歪理。
就在这时,陆离的目光被髓玉斋旁边一个更小的摊位吸引。那摊位没有招牌,只是在一根扭曲的廊柱下铺着一块颜色斑驳、如同褪色苔藓般的旧布。摊位上散乱地摆放着几件东西:一个布满裂纹的灰白色小陶罐,罐口用暗红蜡封着;几片边缘焦黑、仿佛被火烧过的枯叶;还有几个用细草茎随意扎成的、形态扭曲的小人偶,草茎上似乎还残留着干涸的暗褐色污渍。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陈旧尘土和淡淡甜腥的气息从这个摊位飘散出来,与周围甜腻的醉生纱香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钻入鼻腔,勾起一种莫名的烦躁感。
陆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仿佛那气息触动了他某种深藏的警觉。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靠近那个小摊,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并非直接触碰摊位上的物品,而是虚悬在那布满裂纹的灰白小陶罐上方寸许,指尖萦绕起一丝比探查廊柱时更凝练的幽蓝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试图感知罐内封存之物。
就在他指尖幽光触及陶罐上方空气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远比之前探查廊柱时更庞大、更混乱、更驳杂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猛地从那个不起眼的灰白陶罐中爆发出来!这股信息流并非单纯的记忆画面,而是夹杂着无数破碎的呓语、尖锐的痛苦嘶鸣、癫狂的痴笑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它粗暴地顺着陆离指尖那缕幽蓝微光,狠狠倒灌入他的脑海!
陆离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整个人如遭重击,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比脚下的骨街还要惨白!他虚悬在陶罐上方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的幽蓝微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更让苏弥头皮发麻的是,陆离那双总是深邃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竟出现了刹那的失焦和迷离!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疯狂掠过!与此同时,在他破碎道袍领口未能完全遮掩的脖颈侧后方,以及他黑色发丝掩盖下的耳廓边缘——几缕极其细微、闪烁着银亮光泽的绒毛,如同雨后春笋般,违背常理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
那绒毛的颜色,与涂山月身后那九条银缎般的狐尾,如出一辙!
陆离!苏弥心脏狂跳,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
然而,这异状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苏弥惊呼的同时,陆离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眸中的迷乱已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被惊扰的愠怒。他指尖那缕幽蓝微光骤然熄灭,仿佛被强行掐断。脖颈和耳后那几缕新生的银亮绒毛也如同幻影般迅速缩回、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证明着刚才那瞬间的冲击并非幻觉。
他迅速收回手,仿佛被那灰白陶罐烫到,脚步略显仓促地远离了那个诡异的小摊。破碎的道袍下,气息比刚才又微弱了几分。
怎么回事?苏弥抱着箱子,快步走到他身边,警惕地瞥了一眼那个依旧平静、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摊,压低声音急切地问,你刚才......你的耳朵......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甜腻的异香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抬手,状似无意地拂过自己的耳廓和脖颈后方,动作自然地将破碎道袍的领口拢了拢,遮住了可能残留的痕迹。
无妨。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比之前更低沉沙哑了些,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紧绷,触碰到了......过于驳杂的信息垃圾场。一些被剥离、废弃、甚至污染的记忆碎片堆积之所。强行读取,如同在污秽的泥沼中打捞残渣,容易被反噬。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苏弥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一丝含糊其辞,以及那瞬间消失的银毛带来的强烈不安。信息垃圾场?反噬会导致......长出狐毛?她还想追问,陆离却已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髓玉斋那温润的青玉门面,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当务之急,是找到能交易心头血的地方。陆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话题强行拉回,髓玉斋......这名字,或有希望。他率先迈步,走向那两盏素白狐火灯映照下的玉石门扉。
苏弥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沉重的手提箱,【4.19kg】的数字冰冷刺眼。陆离身上的谜团似乎和这箱子一样,越来越重了。她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示意雷蒙跟上。
雷烬趴在雷蒙背上,半睁着眼,断臂无力地垂下。他刚才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清醒,此刻又陷入昏沉,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负资产......彩泡......乐子人......穷光蛋......断断续续,如同梦呓。
就在苏弥即将踏入髓玉斋那温润青玉门框的阴影时,她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陆离刚才触碰过的那个诡异小摊。
摊位上,那个布满裂纹的灰白小陶罐,在幽暗的光线下,罐口暗红色的蜡封,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
一股寒意,比骨街的冰冷更甚,悄然爬上苏弥的脊背。她猛地转过头,抱着箱子,快步追上了陆离的背影,踏入了髓玉斋那未知的门内。
门扉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骨街上那死寂的繁华、诡异的灯笼和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摊,暂时隔绝在外。门内,是温润玉石雕琢的墙壁和地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冷的、类似薄荷混合着陈年书卷的奇异香气,驱散了门外部分甜腻的异香。几盏小巧的素白狐火灯嵌在墙壁凹槽内,散发出柔和稳定的幽蓝光芒。
一个穿着素雅青色长袍、面容清秀、身后拖着三条蓬松雪白狐尾的年轻狐女,正静静地站在一架由某种莹白兽骨雕琢而成的多宝格前。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如同古井,波澜不惊。
客人,需要些什么?她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
陆离的目光扫过那些多宝格上陈列的物品——装在透明水晶瓶里的、形态各异的情感记忆结晶:有跳动如心脏的深红絮状物(炽热爱恋?),有凝固成冰棱状的幽蓝晶体(永恒哀伤?),还有几片如同金箔般闪耀却极其纤薄的碎片(荣耀时刻?)。他的视线最终落回狐女脸上,声音平稳地开口:
九尾狐心头血。
狐女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询问一件寻常货物。髓玉斋确有此物。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脆,不过,此乃本斋镇斋之宝,非等价之物,不可轻动。客人欲求心头血,需先出示......诚意。
她优雅地抬起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展示的动作。掌心瞬间幻化出一团柔和的白光,白光中隐约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代表着不同等级情感记忆的符号虚影,其中一个符号,赫然与苏弥被抽走的初见之喜的粉色光点形态相似,但体积和光芒都微弱得多。
不知客人,欲以何物相易?狐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髓玉斋内清冷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苏弥抱着箱子的手猛地收紧,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镇斋之宝?诚意?她看着狐女掌心那团代表入门级情感记忆的白光,又想起涂山月索要的母亲临终怀抱,巨大的落差让她几乎窒息。
陆离站在她侧前方半步,破碎的黑袍在素白狐火灯的幽蓝光线下,勾勒出清瘦而紧绷的轮廓。他沉默着,目光从狐女掌心那团白光移开,缓缓扫过多宝格上那些散发着不同气息的记忆结晶。他的视线在那一小片薄如蝉翼、闪烁着不稳定金箔光芒的碎片上停留了片刻——那是荣耀时刻,脆弱而短暂。
至纯至深的守护之爱,陆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公式,或者,与之等价的。
狐女脸上的职业化微笑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她的目光在陆离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奇货。
客人好见识。狐女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黑钻......髓玉斋自然收。只是,此等硬通货,可遇不可求。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弥紧抱的手提箱,又掠过雷蒙背上昏迷不醒、断臂处紫黑纹路蠕动的雷烬,客人若有,不妨取出,容我一观。
取出?苏弥的心猛地一沉。她有什么?她只有怀里这个不断吞噬她记忆的破箱子!还有脑海中关于母亲正加速模糊的容颜!难道要把对母亲的记忆抽出来?那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狐女捕捉到了苏弥瞬间的苍白和陆离的沉默,脸上的微笑重新变得完美无瑕,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那么,守护之爱呢?此情此念,需发自灵魂本源,纯粹无私,烙印至深,方有其形,凝其质。客人若有,亦可......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却清晰地倒映出苏弥眼中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雷蒙背上传来。雷烬的身体痛苦地抽搐着,断臂裸露的管线红光急促闪烁,如同垂死野兽急促的呼吸。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紫黑荧光的脓血,浓烈的腐败气息瞬间在清冷的髓玉斋内弥漫开来!
神母!他......他又吐血了!雷蒙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脸上蓝色的闪电纹路疯狂闪烁。
狐女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如同看到污秽沾染了她洁净的殿堂。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小半步,素雅的青袍袖口微微掩住了口鼻。
这细微的动作如同冰锥,狠狠刺在苏弥心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没有黑钻,付不起那守护之爱,雷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狐狸嫌弃的眼神里?
陆离的目光从剧烈抽搐的雷烬身上收回,再次投向那多宝格上薄薄的金箔碎片——脆弱的荣耀时刻。他破碎道袍下的气息沉凝如渊,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星图在疯狂推演、崩解、重组。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冷静到极致的思维中悄然成形。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脸色惨白、眼中充满绝望的苏弥,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力量:
或许......我们还有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