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北棠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娘明白,你们这般年纪的姑娘,心里装着的往往不是这般实在的。你们眼里看的,约莫都是那些在人群里会发光的少年郎。娘当年在闺中时,也曾倾慕过鲜衣怒马的少年英雄......”她语气温柔下来,“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你父亲,这些年来却从未后悔。”
“那女儿便依母亲的意思。”苏蓁轻声应道。
薛北棠怔住:“你说什么?”
苏蓁抬眸,目光沉静如水:“寻个寻常人家,知冷知热的夫君,不是母亲所愿么?待女儿到了出阁的年纪,便择这样一个人嫁了便是。”
薛北棠握着女儿的手,心头莫名泛起酸楚。眼前的少女容貌姣好,举止温婉,与从前任性妄为的模样判若两人。这般听话懂事本该令她欣慰,可看着女儿过分顺从的神情,她宁愿见到那个会撒娇耍性、鲜活明媚的姑娘,而不是现在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模样。
她突然将苏蓁紧紧搂入怀中,声音哽咽:“虽说如此,可你这般年纪,本该有心悦之人才是。娘知道,能被我们蓁儿放在心上的儿郎,定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我们蓁儿这样好,他若懂得珍惜,必会待你如珠如宝。”她轻抚女儿的发丝,“若你当真遇见倾心之人,即便他不符合方才说的那些条件,只要他真心待你,娘也不会阻拦。”
苏蓁将脸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女儿明白的。”
腊月初二的夜里,雪又下了起来。
眼看到了年关,前几日天气明明渐渐放晴,连着几天都有暖阳。谁料这天入夜后,竟下起了罕见的暴风雪。
汴京城里的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半个人影,商铺全关了门,只瞧见凛冽的北风卷着大片雪粒,像刀子似的在空中呼啸乱撞。
而顺亲王府门前,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早前门口燃放烟火留下的彩纸,早被积雪埋得严严实实。至于那两张贴在门上的红“喜”字,一半被狂风撕走,剩下的半张皱巴巴的,边缘还沾着雪,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门口守着的两个护卫,今日喝了不少喜酒,脸上带着醉意。其中一人提着酒葫芦,含糊笑道:“真没想到,咱们王府还能再娶一位王妃。当年我可不敢想,还有人愿意把女儿送进来。”
“嘿,你这话说的不对,那哪叫送进来,分明是塞进来的!王妃又怎样?”另一人往顺亲王府里瞥了一眼,摇着头叹气,“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
“说不定啊,过些日子还能便宜咱们俩。”先前那人嘿嘿笑起来,话里满是恶意。
“你不要命了?她怀着王爷的孩子呢,真敢动心思,有你好果子吃。”另一人冷声道。
“嘘——”一声轻响在风雪里显得格外模糊,提酒葫芦的人顿了顿,疑惑道:“方才好像有动静,你听见没?”
“哪来的动静?”同伴醉醺醺地摆手,“风刮得门轴响罢了,别疑神疑鬼。”
“今日王爷大喜,总得警醒些。”先前那人强撑着站直,环顾四周却只见漫天飞雪。
“杞人忧天!”另一个护卫嗤笑,“这可是顺亲王府!哪个不要命的敢......”话音戛然而止,他抹了把脸诧异道:“这雪怎么是温的?”待就着檐下灯笼看清掌心,那分明是淋漓的鲜血!
他骇然抬头,只见梁上倒悬着同僚青紫的面容,脖颈处的血珠正滴滴答答落成血线。
“有——”示警声尚未出口,银刃已划破风雪。他捂着喷血的喉咙踉跄倒地,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同伴心口绽开的血莲,将积雪染成刺目的猩红。
数十道黑影自檐角翩然跃下,夜行衣与墨色天幕浑然一体。另有两人利落地拖走尸身,不过须臾,两名神情肃穆的“护卫”已重新立在朱门前,连衣襟的褶皱都与先前别无二致。
为首的黑衣人指尖轻点,暗影们便似鬼魅般融入了王府的深庭内院。
顺亲王府,新房之内,苏媚坐在床沿,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顺亲王斜倚在软榻上,身旁两个美貌侍女,正娇声软语地给他揉着腿、喂着酒,偶尔说些调笑话语。苏媚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一股难以言说的屈辱感从心底翻涌上来。
她本是将军府嫡女,本该嫁给南王那样风姿卓绝的贵胄,谁料如今竟落进了顺亲王手里。如今她身为正牌王妃,却要看着这些低贱侍女这般羞辱自己,被迫目睹这荒淫场面,苏媚心中又怕又怒,更将苏蓁恨到了骨子里——若不是苏蓁,她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要不是你怀了本侯王的孩子,”顺亲王注意到她的神色,脸色骤然一沉,“今日你可没这么容易过关。”他盯着苏媚满是惧意的眼睛,脑中却莫名闪过另一双清澈平静的眸子,心底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他放缓语气,却字字透着阴狠:“不过你也放心,等你生下孩子,本侯不会亏待你。府里这么多护卫,跟着本王出生入死,你既是王妃,也该替本王好好‘慰劳’他们……”
苏媚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苏亲王话里的恶意,让她一想到未来的日子,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呵,本王定会好好待你的。”顺亲王的语气越温柔,眼神就越狂热,连身旁的侍女都被这眼神吓得身子发慌,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慌什么?”顺亲王脸色骤然一沉,语气里满是不耐。话音刚落,左边那名侍女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失控般扑向他,双臂恰好撞在他肩头。顺亲王正要怒斥,另一名侍女却猛地从发间拔下一支尖簪,趁他分神的瞬间,狠狠朝着他的脖颈扎去。
“唔!”顺亲王吃痛闷哼,他本就有武艺底子,危急时刻猛地抬手推开侍女,顺带一脚将两人踹翻在地。这一脚力道极重,两名侍女摔在地上后,只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躲在床角的苏媚早已吓得浑身僵硬,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缩在角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尸体。顺亲王伸手拔出颈间的簪子,虽未伤及要害,鲜血却顺着脖颈往下淌,染透了胸前的喜袍。他怒不可遏地嘶吼:“护卫!来人!”
一名护卫匆匆推门而入,顺亲王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因愤怒而发颤:“查!立刻去查这两个贱人是谁安排进来的!”
“是!”护卫忙躬身应道。可就在顺亲王转身擦拭血迹的瞬间,一道寒光突然从护卫袖中闪过——“嗤”的一声,一把短刀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后心,刀尖穿透胸膛,溅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