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娴眸中翻涌着蚀骨的恨意，若不是苏蓁设计陷害，她的媚儿怎会落到要嫁给一个断袖的境地。如今苏战回府坐镇，再想从亲事上做文章已是难如登天。
“夫人且宽心，”小翠轻轻为她抚背顺气，“再过几日便是庆功宴，若气坏了身子反倒不美。”
吴淑娴眼底骤然掠过寒芒，唇边凝起一抹淬毒的笑：“说得是，这场好戏怎能少了我？”她忽的揪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庆功宴……我定要那小贱人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她猛地转向红梅：“送往顺亲王府的密信可有着落？”
“今早已送到。”红梅低声回话，垂下的眼帘掩住眸中忧色。
“既然我的媚儿前程尽毁，那小贱人也休想独善其身！”吴淑娴唇边凝起冰刃般的笑意，“我动不得她，自有苏战护着。可若他们有胆量——”她嗓音陡然变得黏稠阴冷，宛若毒蛇缠绕上脖颈，“便与顺亲王府整个你死我活罢！”
她眼底翻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已看见滔天巨浪将西院彻底吞没。
顺亲王府。
铺着暗花绒毯的大堂内，几名南诏舞女身着绣纹轻纱起舞，裙摆随舞步轻扬，柔韧的腰肢摆出动人身姿。
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头顶秃，面容枯槁却带着凶气，正是顺亲王。他身边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生得眉目细嫩，眼里却盛满了化不开的恐惧，颤着手指为他按揉右腿。
少女白皙的皮肤上，青紫淤痕交错，还有几道新鲜的红印子，显然刚受过严苛折磨。
顺亲王捏着手中的信纸，忽然发出一声暴戾的笑，抬手狠狠拍在座椅的扶手上。这一声巨响让舞乐戛然而止，少女更是吓得惊叫出声，身子一歪摔在地毯上，浑身抖得不停。
“苏战……”顺亲王咬着牙念出名字，语气满是怨毒：“……竟敢糊弄本王！”
那一夜风波之后，他寻着了新的乐子，便将此事全然忘却。在顺亲王眼中，这些少女不过如同笼中鸟、园中雀，与府上豢养的猫犬并无二致。她们的命运如何，他从不挂心。加之有苏宴在旁遮掩，竟也未曾察觉其中蹊跷。直至这封书信送至案前，才叫他恍然忆起当日情形确有反常。
那沈蓁倒是好手段，非但反制了吴淑娴，竟连他也被摆了一道。顺亲王在大晋地位尊崇，便是皇亲贵胄见了他，除却圣上之外，谁不礼让三分？如今区区一个臣女，竟敢将他的颜面践踏于地。若说先前不过存着几分戏弄之心，此刻却是真真切切地动了雷霆之怒，杀意渐生。
只是眼下沈战尚在汴京坐镇，若要动手，需得从长计议。或许……该连苏战一并除去？
顺亲王轻抚下颌，眸中掠过一丝森然寒光。
三日后，宫中将举行庆功宴，文武百官皆携家眷赴宴。表面是君臣同乐，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场宫宴实则是陛下为苏战设下的庆功宴。
苏家手握兵权，更有苏战、苏晟这般骁勇善战的将领。用得好，便是守护大晋最锋利的剑；若用得不好，未尝不会伤及执掌龙椅之人。皇室对苏家，既倚重又忌惮，好在如今外患未平，苏家尚可安稳度日。
只要苏家不贸然涉足夺嫡之争，十年之内，皇室断不会动苏家分毫。这是朝中稍有见识之人都明白的道理。先前因苏蓁痴恋南王，众人皆以为苏战若将爱女许给萧承煜，苏家在朝中的立场便会变得微妙。好在近来苏蓁对萧承煜似乎日渐疏淡，苏家既不必卷入夺嫡漩涡，自可安稳如山。未来十年间，汴京城中大将军的名号，依然足以令人生畏。
天色方亮，薛北棠便来探望苏蓁。这些时日，她与苏战一直在查探过去一年苏府发生的种种。虽那些事被遮掩得严实，细究起来又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终究未能查出端倪。饶是如此，夫妇二人仍觉出几分异样，这些日子对待苏老夫人及其他两房的态度，明显疏离了许多。
苏媚失贞一事被悄然掩盖，苏蓁未曾向苏战夫妇透露分毫，吴淑娴与江慕云更不会主动声张。周嬷嬷的死被随意安了个由头，只说是因手脚不干净被逐出府去。吴淑娴原以为苏蓁会借机揭穿真相，未料她竟顺着这个借口说了下去。这般情形，倒让吴淑娴觉得苏蓁必是有所顾忌，心中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姑娘妆匣里的簪钗实在太过素简了。露珠为苏蓁绾了个长乐髻，轻声提醒道。如今的苏蓁褪去了往日的稚气，身形渐显窈窕，若再作从前那般孩童打扮，反倒显得不合时宜。何况今日要进宫赴宴，总该打扮得端庄得体些才是。只是往日苏蓁的饰物皆由吴淑娴经手，多是些俗气的金银首饰，而这些首饰早在苏蓁青楼买苏媚那两个丫鬟、打点叶大夫时，便已变卖殆尽。此刻那首饰匣中，都是空的。
“昨日老爷不是领了宫中的赏赐回来？”露珠忽然想起什么，提议道：“不如让姑娘从那里面挑几件？宫中之物，定然都是珍品。”
“不必了。”苏蓁当即回绝。那些来自宫闱的物件，哪一件不是浸透着鲜血与算计？如今她实在不愿将这些东西戴在身上，仿佛一触碰就会勾起那些惨烈的回忆。她垂眸思忖片刻，轻轻打开妆匣深处的暗格，取出一支玉簪。
“呀，这簪子真别致！”琥珀惊喜地低呼，“姑娘何时得了这样好的东西？可是夫人所赠？”
苏蓁将玉簪托在掌心细细端详。这是院考场那日在林中，赵宇宸用这玉簪换走了她鬓边的芍药。若非今日露珠提及首饰短缺，她几乎要将这桩往事遗忘了。簪身通体由美玉雕琢，色泽由浅入深渐变，至花处已化作莹润的紫红。雕工更是精妙绝伦，花瓣舒展层叠，竟有满枝繁花迎风盛放之势。触手温凉生润，显然是极品玉料所制。这样一支玉簪，怕是价值不下千金。前世在宫中见惯珍品的苏蓁，自然识得此物不凡，心中对赵宇宸越发讶异——即便靖安侯府家底再厚，也不该如此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