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如多瑙河的流水般悄然逝去。
这期间,拉斯洛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各项准备:新军的训练已初见成效,行政官体系在匈牙利境内稳步推行,而波西米亚的情报网也织就得愈发细密。
乔凡娜则将自己投入繁重的军务中,用巡防、练兵和战略推演填满每一个日夜。
只有在深夜独处时,她才会允许自己短暂卸下白骑士的盔甲,对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那份悄然滋长的情愫被她小心翼翼地压制在心底最深处,如同对待一件不该触碰的珍宝。
这日清晨,一封盖着波西米亚王冠火漆的信函被呈到拉斯洛面前。
来自布拉格的第二次邀请,比预期来得更早。
拉斯洛在图书馆接见了使者。当那位曾在维也纳谒见庭有过一面之缘的使者走进来时,明显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曾经那个空有宣称的遗腹子,如今端坐在堆满典籍的长桌后,阳光透过彩窗为他镀上威严的光晕。
使者躬身行礼时,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个黑发少年——当时他以为这孩子最多能保住匈牙利王冠就不错了,没想到...
“维特克大使。”拉斯洛的声音将使者拉回现实,“许久不见。”
使者维特克抬头,对上那双少见的黑眸。
与记忆中相比,这双眼睛更加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他慌忙垂下视线:“陛下风采更胜往昔。”
拉斯洛指尖轻点信函:“布拉格的局势,似乎比预想的更紧急。”
维特克暗自心惊。他尚未说明来意,对方却已掌握关键。这位国王的情报网远比他想象的灵通。
“胡斯派与天主派的冲突升级了。”维特克谨慎地选择措辞,“议会希望陛下能早日驾临...”
拉斯洛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他原本计划等待第三次邀请,但波西米亚的内耗速度超出预期。
作为未来的国王,他需要保留这个国家的元气。
壁炉中的火焰噼啪作响,为寒冷的冬日书房带来暖意。
拉斯洛优雅地执起银壶,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水晶杯。
他亲自将酒杯递到维特克面前,动作自然得如同对待老友。
“饮下这杯暖酒吧。”拉斯洛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庆祝我们的再次相逢。”
维特克双手微颤地接过酒杯。
这个场景让他想起多年前的维也纳——那时年轻的拉斯洛同样为匈牙利的使者斟酒,却被他倨傲地打断。
而如今这杯酒,既是宽恕,也是无声的警示。
“眼前的酒水依旧明媚…”维特克凝视着琥珀色的液体,“可眼前的少年已然不是那个空有宣称的遗腹子了...”
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过往傲慢的羞愧,也有对这位君王成长的惊叹。
“他现在是匈牙利的国王,日后会是波西米亚的国王,甚至未来...会是整个帝国的皇帝!”
这个认知让维特克心跳加速。
他仿佛看见自己追随这位明君开创盛世的情景——在亚琛的大教堂加冕,在罗马接受教皇的祝福,让双鹰旗帜插遍多瑙河流域...
壁炉的火光在杯中酒液里摇曳,如同他此刻澎湃的心潮。
维特克悄悄握紧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起自己多年来在波西米亚议会中的挣扎,那些与狭隘的贵族周旋的日夜。
而眼前这位君王展现的胸怀与远见,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明主。
“陛下...”维特克喉头哽咽,“当年在维也纳...”
“往事不必再提。”拉斯洛轻轻举杯,“重要的是现在。”
他的眼眸中闪着睿智的光,“而且匈牙利已然在我的手中,更重要的是未来的波西米亚,不是吗?”
壁炉中的火焰跃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挂毯上。
维特克饮下酒液时,感受到的不仅是美酒的醇香,更有被宽恕的释然。
这位君王用最优雅的方式,既保全了他的颜面,又确立了彼此的从属关系。
雪花轻轻敲打着彩窗,为这个重要的会面增添了几分诗意。
拉斯洛走向巨幅地图,指尖轻点波西米亚的疆域:“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波西米亚,而不是被内战耗尽元气的废墟。”
维特克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陛下,这是胡斯派与天主派最近的动向。”
他知道,是该表忠心的时候了。
他展开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布拉格议会的激烈争论,“激进派要求彻底废除教阶制度,而保守派坚持维持传统。”
“这位陛下若是聪明...”维特克暗自思忖,“就该保持这种平衡,不偏向任何一方。”
拉斯洛的目光扫过密信,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激进的胡斯与守旧的天主...”
他指尖轻叩地图上的布拉格,“都不如一个改革后的天主教。”
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拉斯洛想起那位扬·胡斯最初的理想——反对教廷腐败,回归圣经本真。
这与他在匈牙利推行的教会改革不谋而合。
但那些激进分子走得太远,而守旧派又顽固不化。
“胡斯本是出于正义。”拉斯洛的声音平静如水,“但过激的改革会撕裂国家。”
他转身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就像这场雪,适度的积雪能保护麦苗,过量则会压垮屋顶。”
维特克若有所悟:“所以陛下要寻找中间道路?”
“不。”拉斯洛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教堂标记,“我要创造新路。”
他的眼眸中闪着锐利的光,“一个既保持传统又拥抱变革的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