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清风镇的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韩烨背着沉甸甸的行囊，站在镇口的牌坊下，轻轻吁了口气。从猎虎村出发已有数日，穿过蜿蜒的山路和茂密的丛林，脚下的路终于从泥泞变为平整，空气中也多了几分不同于乡野的喧嚣气息。
清风镇比猎虎村繁华得多，街道两旁的房屋多是青砖黛瓦，店铺的幌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卖吃食的、布帛的、农具的，甚至还有一家挂着“聚灵散”招牌的小店，门口站着两个气息微弱的修士，正低声交谈着什么。韩烨的目光在那招牌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他知道，这里是前往岚风城的必经之地，也是韩家在周边区域的一个重要据点。
出发前，韩振曾提过一句，清风镇有韩家的分支，若是路过，可以去歇歇脚，或许能得到些照应。但韩烨几乎没有犹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还记得离开猎虎村时，韩家那些人看向他时眼中的轻视与漠然——一个被断定为“伪灵根”的旁系子弟，在韩家本家眼中，与凡人无异，又能指望得到什么真正的照应？恐怕更多的是敷衍与打探，甚至可能被当作闲谈的笑柄。
“还是找家客栈住下吧。”韩烨低声自语，拉紧了背上的行囊，顺着街道往里走。他刻意避开了那些看起来气派的客栈，最终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口，找到了一家名为“来福”的小店。客栈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门面，门口摆着两张油腻的木桌，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正忙着给客人端菜。
“客官，住店还是吃饭？”见韩烨站在门口，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住店，要一间最便宜的房。”韩烨说道，声音平静。
“好嘞！”老板爽快地应着，“最便宜的在后院，十文钱一碗，干净得很。先吃饭不？咱这儿的酱肉面可是一绝！”
“来一碗吧。”韩烨点点头，找了个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将行囊放在身边，确保自己随时能拿到里面的铁匠工具和那半截刻有灵文的废铁。出门在外，谨慎总是没错的。
酱肉面很快端了上来，粗瓷碗里，面条筋道，酱肉香气浓郁，上面还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韩烨确实饿了，拿起筷子，刚要低头吃面，邻桌传来的交谈声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那是两个穿着青色修士服的年轻人，看气息都在凡灵境中阶，比韩烨如今的修为略高一些。两人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劣质的烧酒，正喝得面红耳赤。
“……说起来，最近猎虎村那边倒是出了点新鲜事。”其中一个瘦高个呷了口酒，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说道，仿佛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闻。
“猎虎村？那穷乡僻壤能有什么新鲜事？除了些凡人和不入流的散修，还能出个灵境修士不成？”另一个矮胖子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
“那倒没有，”瘦高个摇摇头，压低了声音，“但听说啊，韩家那个被测出是伪灵根的旁系子弟，叫什么……韩烨的，好像在村里闹出了点动静。连秦家都派人去拉拢他了。”
“韩烨？”矮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夸张的嘲讽，“你说的是那个三年前测灵时，连一丝灵气感应都没有的废物？他能闹出什么东静？怕不是走了狗屎运，用什么旁门左道骗了秦家那些乡巴佬吧？”
“谁知道呢，”瘦高个嘿嘿一笑，“不过一个伪灵根，就算走了运，又能有什么大出息？灵根是天定的，伪灵根一辈子都别想突破气灵境，最多就是个凡灵境的蝼蚁，秦家拉拢他，怕是脑子进水了。”
“就是，真要是个天才，韩家本家早就把他接走了，还能让他在猎虎村那种地方待着？依我看，多半是秦家想找个由头，在猎虎村那边扩张势力，故意放出的风声罢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中充满了对“伪灵根”的鄙夷和对韩烨的不屑，仿佛笃定了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废物。
韩烨握着筷子的手，在听到“伪灵根”三个字时，猛地收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的青筋也隐隐浮现。碗里的酱肉面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但他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饿意，心头像是被一块冰冷的石头压住，闷闷的，还有一丝难以遏制的烦躁在悄然滋生。
伪灵根……这三个字，就像一道无形的烙印，从三年前测灵那天起，就刻在了他的身上。在猎虎村，虽然也有人背后议论，但大多带着同情，或是敬他打铁的手艺，很少有人像这样，当着面（虽然他们不知道他就在邻桌）如此赤裸裸地嘲讽和贬低。
他想起了吴铁匠的话：“灵根固然重要，但修行之路，毅力和机缘更不可少。”想起了谷洪残魂的告诫：“你的血脉，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更想起了自己日夜不辍地运转《聚灵诀》和《九转玄功》，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灵气，感受着肉身一天天变得强悍……他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徒劳吗？
那两个修士还在继续说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韩烨耳中。他们开始猜测韩烨是用了什么骗术，有的说是炼制了什么迷惑心智的凡俗药物，有的说是走了韩家某个远亲的后门，甚至还有人编出了他靠着巴结秦家小姐才得到青睐的低俗笑话。
韩烨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燃烧。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腰间那把吴铁匠送的精铁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这里动手，打了两个凡灵境中阶的修士或许不难，但一旦暴露身份，引来韩家分支或其他势力的注意，只会给接下来的岚风城之行增添无尽的麻烦。
“不值得。”韩烨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紧握的筷子，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碗里的面条上。他拿起筷子，慢慢挑起面条，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酱肉的咸香和面条的麦香在舌尖散开，那股烦躁和怒火，仿佛也随着食物的吞咽，一点点被压了下去。
他没有抬头，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让邻桌的两人察觉到他的异样。直到那两人酒足饭饱，骂骂咧咧地付了钱离开，韩烨才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碗底的汤汁也喝了个干净。
付了饭钱和房钱，老板领着韩烨穿过喧闹的前堂，来到后院。后院很小，只有几间简陋的土坯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老板打开最里面一间房的门：“就是这儿了，客官早点休息，晚上锁门，别乱跑。”
“多谢。”韩烨点点头，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还有一个掉漆的陶罐。韩烨将行囊放在桌上，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盘膝坐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两个修士的话语。那些嘲讽和鄙夷，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心上。但这一次，愤怒褪去后，剩下的更多是一种不甘和坚定。
“伪灵根又如何？”他在心中默念，“别人越是看不起，我就越要证明给他们看！”
他不再犹豫，双手结印，开始运转《聚灵诀》。随着功法的运转，房间里稀薄的灵气缓缓向他汇聚而来，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清风镇的灵气比猎虎村稍浓一些，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依然杯水车薪。
但韩烨没有急躁，他按照功法的指引，将这些灵气小心翼翼地导入丹田，再通过经脉运转全身，冲刷着每一处细微的阻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因为“伪灵根”的限制，比常人要狭窄得多，灵气的运转也滞涩不少，就像在布满石子的小路上推车，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可他没有停下，一遍，又一遍……运转《聚灵诀》的同时，他也在默默运转《九转玄功》，锤炼着肉身。肌肉、骨骼、筋膜，都在功法的作用下，进行着细微而深刻的改变，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强悍。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完成第三个周天的运转时，窗外的月光已经移到了中天。丹田内的灵气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凝练了少许，心头的那点波澜也早已平息，只剩下一片沉静。
韩烨缓缓睁开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知道，清风镇的这段小插曲，不过是他前往岚风城路上的一个小浪花。真正的挑战，还在前方等着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小镇的宁静。
“岚风城……”韩烨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期待与坚定，“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