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清风镇。铁匠铺的炉火早已熄灭，只有堂屋的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将韩烨、韩振、林黎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韩烨坐在矮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粗布裤子。他刚把想去岚风城的决定说出口，屋子里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能听见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去岚风城？”韩振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放下手里的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在昏暗中明灭，映出他眼角深刻的皱纹。“是因为……那些妖兽？”
韩烨点头，语气沉重却坚定：“爹，您也听说了，最近山脉边缘越来越不太平。嗜血豹只是开始，秦峰说，后面可能有更厉害的妖兽。清风镇太小了，护不住咱们，也……留不住想往前走的人。”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父母：“我修的功法特殊，需要更多资源，需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清风镇的材料、灵气，都不够我继续精进了。留在这里，不光是耽误修行，万一真有高阶妖兽打过来，我护不住你们，护不住这个家。”
林黎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用围裙擦着泛红的眼角。听到“护不住家”几个字，她终于忍不住，抽噎了一声：“小烨，外面那么大，你一个人……”
“吴昊会跟我一起去。”韩烨连忙补充，“还有秦家少主秦峰，他在岚风城应该有些门路，真遇到事，总能有个照应。”
这话没让林黎安心多少。她抬起头，望着儿子比去年拔高了不少的身影，记忆里那个总跟在韩振身后捡铁屑的小不点，不知不觉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了。可在母亲眼里，孩子再大也是孩子。
“岚风城离这儿几百里地呢，”林黎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说城里的修士多如牛毛，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你性子直，又不懂那些弯弯绕，要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娘，您放心。”韩烨握住母亲粗糙的手，那双手常年做活，布满老茧，却总是暖暖的，“我在清风镇经历的还少吗？韩平的刁难，秦家的试探，妖兽的凶险，我不都过来了？到了岚风城，我会更小心，专心打铁、修行，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林黎能感觉到从儿子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里的慌乱似乎平复了一些。
韩振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木箱旁，从最底下翻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他把油布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小袋用麻绳捆着的下品灵石，约莫有二十来块，还有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那是韩振年轻时打猎用的，后来伤了腿才收起来。
“这些灵石，是家里这些年攒下的。”韩振把东西递到韩烨面前，声音平静了许多，“你爹没本事，修不了灵，这辈子就守着几亩薄田和一个铁匠铺。但你不一样，你有灵根，有手艺，有骨气，该去外面闯闯。”
他拿起那把短刀，塞进韩烨手里：“这刀虽不是灵器，却也锋利。路上遇到不长眼的野兽或歹人，用得上。记住，咱们韩家的人，走到哪儿都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韩烨看着那袋灵石，眼眶一热。他知道家里的情况，这些灵石怕是父母准备用来给韩烈测灵、给韩玥买新衣裳的全部家当。他想推辞，却被韩振按住了手。
“拿着。”韩振的眼神很认真，“爹不懂修行，但知道出门在外，手里得有点傍身的东西。别想着家里，我和你娘、你弟你妹，在清风镇还能好好过日子。等你在岚风城站稳了脚，要是……要是混得好，就回来看看。要是混得不如意，也回来，家里总有你一口饭吃。”
最后几句话，韩振说得有些哽咽，他别过头，假装去看窗外的夜色，却没注意到眼角滑落的水珠。
林黎这时已经擦干了眼泪，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出来，塞到韩烨怀里：“这里面是几件换洗衣裳，还有我晒干的止血草、消炎的蒲公英，你路上小心，受伤了别硬扛。还有这个……”
她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偶，布偶是用韩玥穿旧的衣裳缝制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很用心。“这是我找镇上的张婆婆求的平安符，虽说没灵力，但戴在身上，图个心安。”
韩烨把布偶紧紧攥在手里，布偶里似乎塞着晒干的艾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重重地点头。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等我在岚风城做出名堂，就回来接你们，接弟弟妹妹，咱们一家人在城里过好日子。”
韩振和林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他们不求儿子将来有多风光，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活出个人样来。
那晚，韩烨没回自己的房间，就和父母坐在堂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韩振讲起他年轻时去岚风城送货的经历，说城里的酒楼有多气派，说城门上的灵纹有多神奇；林黎则一遍遍叮嘱韩烨要按时吃饭，天冷了要加衣，别跟人争强好胜……
油灯里的油渐渐耗尽，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韩烨知道，该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