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的雨，又冷又密，扎进这座被常年雾气笼罩的城市肌理。
沈瑶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鞋跟敲击着水磨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一身剪裁精良的迪奥黑色西装，将她衬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这里是美国V社总部。
没有想象中冰冷森严的玻璃幕墙，没有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
眼前的大楼，更像一个属于极客的巨型乐园。
大厅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鲜红色的巨大阀门标志雕塑，充满了粗野的工业朋克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是现磨咖啡的醇厚、隔夜披萨的油腻和某种电子元件过热后散发的焦糊味混合体。
穿着印有奇怪代码t恤、脚踩人字拖的程序员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过，他们甚至懒得多看沈瑶这个闯入者一眼。
这地方，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对华尔街精英文化的蔑视，和对传统商业规则的叛逆。
沈瑶微微勾唇。
有意思。
一间风格简约，堪称简陋的会议室里，气氛冷得快要结冰。
沈瑶带着“风暴之心”核心团队，与V社派出的谈判代表隔着一张长条桌对峙。
为首的男人叫马克，穿着一件印着“半条命3”logo的连帽衫，一脸络腮胡，眼神锐利，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傲慢。
他甚至没正眼看过沈瑶递过去的名片，只是用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沈小姐，”马克的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恕我直言，你们的来意我们很清楚。
独家赛事授权，这块蛋糕，每年都有无数的华夏公司想来咬一口。”
他身体后仰，整个人靠进椅子里，双手抱胸。
“在我们看来，华夏市场一团糟。
之前的那些代理商，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捞快钱。
他们只想往我们的游戏里塞进各种皮肤、宝箱，把一场纯粹的竞技，变成一个庸俗的氪金赌场。”
他旁边一个瘦高的白人耸了耸肩，补充道：“他们根本不懂游戏，也不爱游戏。”
这话狠狠抽在沈瑶团队每个人的脸上。
法务部的李婧气得脸色发白，几次想开口反驳，都被沈瑶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谈判，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马克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全场的感觉。
他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撑在桌面上，蓝色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射向沈瑶。
“那么，请告诉我，沈小姐。
华夏那么多财大气粗的大厂，藤讯、完美世界……哪一个的实力不比你背后的‘程氏’专业？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和他们不同？”
他拖长了音调，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挑衅。
“还是说，你只是又一个认为用钱就能砸开所有大门的，漂亮资本家？”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沈瑶团队的成员，呼吸都屏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瑶身上。
他们看见自家老板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缓缓地绽开了一抹笑意。
笑容很淡，却像浓雾中陡然亮起的一盏灯，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
沈瑶没有回答马克的问题。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桌面上。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平静地望向对面那群倨傲的男人，反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在各位眼中，cS:Go和dotA2，是什么？”
马克愣住了。
他身边的几个V社高管也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太简单，太外行了。
他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我们的产品，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竞技游戏。”
“不。”
沈瑶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她摇头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
刚刚那股慵懒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锐利，和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真诚！
“在我看来，”她的声音精准地投进了在场每一个V社人心底的湖泊，“它们不是产品。
它们是艺术品。”
她停顿了一下，给足了他们消化这句话的时间。
然后，她看着他们陡然变化的眼神，缓缓吐出了最致命的几个字。
“是你们的‘孩子’。”
轰——！
马克脸上的傲慢和轻蔑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沈瑶，嘴巴微微张开，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前所未有过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间会议室，正对着走廊的一面，是一整块巨大的单向玻璃。
玻璃的另一侧，是一间装修风格截然不同的，更像私人休息室的暗室。
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正陷在一张巨大的沙发里。
他就是那个让全世界亿万玩家又爱又恨的，V社的创始人Gabe Newell，传说中的“G胖”。
他已经通过这块玻璃，默默地观察了这场谈判半个小时了。
当沈瑶说出那句“是你们的‘孩子’”时，他原本懒洋洋靠在沙发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然坐直了！
一双藏在浓密眉毛下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了玻璃另一侧，那个东方女孩的身上。
会议室里，沈瑶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奇异的共情力，轻易就击穿了他们用技术和数据构筑起来的坚硬外壳。
“我研究过你们的每一个版本更新日志，看过Gabe Newell先生几乎所有的公开访谈。”
“我看见你们是如何为了一个英雄模型的细节，和玩家社区争论上百页的帖子。
我看见你们是如何顶着巨大的商业压力，十年如一日地打磨着游戏的平衡性，仅仅是为了维护最纯粹的竞技公平。”
“我知道，对你们而言，这不仅仅是一行行代码，一幅幅贴图。
这里面，有你们的心血，你们的青春，你们为之骄傲的，作为一个游戏创造者的灵魂！”
马克和他同事们的呼吸，不知不觉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看着眼前的沈瑶，眼神里充满了惊涛骇浪！
这个女人！
怎么会……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不应该像其他资本家一样，为了捞钱毁掉游戏也在所不惜吗？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们内心最柔软，也最骄傲的地方！
沈瑶站了起来。
她踱步到长桌的另一头，绕到了他们的身侧。
仿佛不是在进行一场剑拔弩张的商业谈判，而是在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促膝长谈。
“之前的代理商，脑子里想的是，如何‘修改’你们的孩子。”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轻蔑，“他们想给它整容，想给它穿上花里胡哨的衣服，想让它变得更‘适应’华夏市场。
说白了，就是如何更快更狠地，从它身上榨取利润。”
“而我，”
她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个人，铿锵有力，“只想为它，搭建一个全世界最华丽，最盛大的舞台！”
“我要让全华夏，甚至全世界的玩家，都看到它最原始，最纯粹，最耀眼的魅力！”
“我要让那些为它付出青春和汗水的职业选手，得到他们应得的荣耀和尊重！
让他们像NbA的超级巨星一样，万众瞩目！”
“这，就是我和他们的不同。”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寂静。
马克呆呆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那些技术高管们，看向沈瑶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从轻蔑到震惊，再到此刻……混合着敬佩和动容的复杂情绪。
他们终于明白。
眼前这个女人，和他们以前见过的所有资本家，都不一样。
她懂他们。
她甚至，比他们自己，更懂得如何去珍视他们的心血结晶。
“啪嗒。”
会议室的门，被一只粗壮的手从外面推开。
一个魁梧得像头棕熊的男人，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t恤被巨大的肚腩撑得满满当当，下巴上蓄着标志性的大胡子，深邃的眼睛里闪着和善又精明的光。
G胖！Gabe Newell！
这个游戏帝国的君王，全球亿万玩家又爱又恨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马克和他手下那群技术宅高管们，像一群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学生，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可以做成表情包。
震惊，惶恐，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崇拜。
G胖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他那双看起来和蔼实则锐利的眼睛，穿透所有人，直勾勾地锁定了站在会议室中央，那个身姿笔挺的东方女孩。
全场的焦点，瞬间从他身上，又转移回了沈瑶身上。
Gabe Newell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浑厚的嗓音像低音炮一样在室内响起，带着奇特的共鸣。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刚才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品味那句话的余韵，然后才慢悠悠地吐出来，“我的游戏……是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