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河口镇,我继续沿着省道向西而行。心中牵挂着若寒和珊珊,但那镇水辟邪的柴刀赊出后,我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源自世间善念的反馈融入心神,让那丝混沌之力愈发凝实灵动。这或许便是赊刀人历练的一部分,于红尘中积攒功德,明心见性。
走了两日,地貌逐渐变化,平坦的江淮平原被起伏的丘陵取代。这一日晌午,我路过一个岔路口,路边歪歪扭扭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封家沟”三个字,箭头指向一条蜿蜒进山的土路。
封家沟?这名字听起来有些闭塞,却也带着一种传统的宗族气息。我略一沉吟,感知中并无特别的凶兆或召唤,但既然路过,便是缘法。我拐上了这条土路。
土路崎岖,越往里走,越是荒凉。两旁的山坡上零星分布着一些梯田,但大多已经荒芜,长满了杂草。走了约莫五六里地,才看到山坳里聚拢着几十户人家,大多是黄土垒墙、黑瓦盖顶的老屋,显得颇为古旧。村口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怕是得有数百年树龄,枝桠虬结,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
村子异常安静,时值午后,却几乎看不到人影,连鸡鸣狗吠声都很少,只有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和压抑。
我微微皱眉,这村子气场不对,缺乏生机活力,反而弥漫着一种陈腐、焦虑又带着些许恐惧的气息。
我缓步走进村子。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老人,正蹲在墙根下抽着旱烟,眉头紧锁,满脸愁容。
“老人家,叨扰了。”我上前,稽首行礼。
老人抬起头,看到我这一身道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只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长从哪来啊?我们这穷沟沟,没啥好招待的。”
“游方路过,讨碗水喝。”我顺势在他旁边的石墩上坐下,“老人家,我看村里似乎格外安静,可是有什么事?”
老人叹了口气,猛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更加愁苦:“唉……道长是外人,不知道我们封家沟的难处啊……”
他磕了磕烟袋锅,低声道:“我们封家沟,百十年都靠山吃山,种点苞谷,采点山货,日子虽穷,但也安稳。可从去年开始,这山……它不养人了!”
“哦?此话怎讲?”我追问。
“先是地里的庄稼,莫名其妙就枯死了,不是旱的,也不是涝的,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地力!然后就是山上的果子,又小又涩,根本没法吃。连山泉的水量都变小了,带着股怪味!”老人越说越激动,“村里养的牲口也病恹恹的,不下崽,还老死!”
“我们请了外面的人来看,说是土壤和水源出了问题,可谁也说不清是啥问题,更没法子治。再这么下去,我们封家沟……怕是要绝了活路,成了死村了!”老人说着,眼圈都红了。
地力枯竭?水源变质?生灵萎靡?
这绝非正常的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持续不断地汲取这片土地的生机!而且速度很快!
我心中一动,问道:“老人家,出现这种情况之前,村里或者附近山上,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比如,有没有动过土?或者落下什么奇怪的东西?”
老人努力回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白:“特别的事……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大概去年开春那会儿,有一天晚上,天上好像打了个特别亮的闪,没听到雷声,但村后头的黑风岭方向,好像传来一声闷响,地面都震了一下!当时都以为是地震,也没太在意……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地里的庄稼就不对劲了!”
天降异象?闷响?地震?
我立刻追问:“黑风岭在哪个方向?能带我去看看吗?”
老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对那里有些惧怕,但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又想到村里的困境,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好!我带道长去!不过那地方邪性,这几年都没人敢去了!”
老人姓封,是封家沟的村长。他回家拿了把柴刀防身,便带着我往后山走去。
黑风岭在村子后面,需要穿过一片早已荒废的梯田和灌木丛。越靠近黑风岭,空气中的生机就越是稀薄,甚至给人一种荒芜死寂的感觉,树木稀疏,枝叶枯黄,连鸟兽虫鸣都听不到。
最终,我们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坳。这里的景象更加诡异——土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龟裂开一道道口子,没有任何植物存活,只有一些枯死的树桩矗立着,如同墓碑。中心处,地面有一个不太显眼、但依稀可辨的凹陷,周围的泥土有高温熔融后冷却的痕迹。
“就是这里了。”封老村长指着那凹陷,声音带着恐惧,“那晚上的响声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我走到凹陷处,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入手冰冷,毫无养分,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彻底抽干。但更让我心惊的是,我从这泥土深处,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死寂之气!以及一丝被死寂之气包裹着的、灼热而混乱的能量残留!
这不是天灾,更像是……天外之物的撞击!
某种蕴含着死寂与混乱能量的东西,坠落在了这里,其力量持续不断地污染、汲取着这片土地的生机!
我放开灵觉,仔细感知那能量的源头。它埋藏得并不深,就在凹陷下方数米处。
“封村长,麻烦你退远一些。”我沉声道。
封村长连忙后退。
我深吸一口气,体内纯阳之气运转,并指如剑,低喝一声:“破!”
一道凝练的金光射入凹陷中心,炸开一个米许深的坑洞。坑底,露出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孔洞、散发着幽幽寒光和混乱死寂气息的……陨铁!
不!这不是普通的陨铁!这东西更像是一种能量的结晶体,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毁灭性死寂气息的天外异宝(或者说异邪)!
正是它,在不断辐射着那种死寂之力,污染土地,汲取生机!
必须处理掉它!否则整个封家沟,乃至更大的区域,都会变成死地!
但这东西蕴含的能量极其诡异霸道,强行摧毁恐怕会引发能量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最好的办法是将其封印,或者……移走。
移走?移到哪里?这东西就是个灾祸之源。
忽然,我想到了一样东西——九天息壤!息壤蕴含无尽生机造化之力,正是这种死寂之力的克星!或许可以用息壤的气息来中和、封印这块天外邪物?
可我那一点息壤碎屑珍贵无比,是用来救若寒和珊珊的,绝不能有失。
我沉思片刻,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不需要动用息壤本体,只需要引导出一丝息壤的造化生机气息,结合我的纯阳之力和混沌之力,构建一个封印法阵,将这块邪物暂时封印在此地,隔绝它对外的侵蚀,然后再想办法。
说干就干!我让封村长立刻回村,替我找来朱砂、黄纸和最好的陈年糯米。虽然村子穷困,但这些基础的东西应该还有。
封村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跑回去了。
我则守在坑洞旁,持续用纯阳之气压制着那块邪物,防止其能量外泄。
不久后,封村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带来了我要的东西。
我以朱砂混入自身精血,在黄纸上绘制了数道“五行封印符”和“生机蕴灵符”。然后以那些糯米,混合着周围尚且残存一丝地气的泥土,围绕坑洞布置了一个简易的太极八卦阵。
最后,我盘膝坐于阵眼处,意识沉入坐忘烟霞境。我没有触动那息壤碎屑本体,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沾染了息壤气息的母泉生机,通过我与境域的联系,将其渡引至体外!
这一过程极其艰难,需要对力量有精妙的掌控。那一丝蕴含着造化生机的翠绿气息出现在我指尖,虽然微弱,却瞬间让周围死寂的空气都为之一振!
我迅速将这一丝生机气息注入地上的太极八卦阵中,同时将绘好的符箓打入坑底那邪物周围!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行轮转,生机封禁!敕!”
我手掐法诀,全力催动阵法!纯阳之气、混沌之力、息壤生机,三者融合,通过符阵猛地注入那邪物之中!
嗡!
那黑色邪物剧烈震动起来,表面幽光大盛,似乎想要反抗!但那丝息壤生机对它而言仿佛是绝对的克星,再加上我的纯阳之力和混沌之力的调和镇压,它的反抗迅速被压制下去!
阵法光芒大盛,形成一个黄白绿三色交织的光罩,将坑洞连同那邪物彻底笼罩、封印!那股不断散发出的死寂之气瞬间被切断!
成了!
我长舒一口气,额头微微见汗。虽然只是暂时封印,但足以保封家沟百年无忧。百年之后,或许这邪物的能量自行消散,或许会有后人再来处理。
周围的土地虽然无法立刻恢复生机,但那持续恶化的趋势已经停止。假以时日,总能慢慢恢复。
我站起身,对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封村长道:“邪源已被我暂时封印,此地危机已解。日后莫要让人靠近此处,更不可挖掘。村中土地水源,会慢慢好转,但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封村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多谢道长!多谢活神仙!您救了我们全村啊!”
我将他扶起:“不必如此。贫道有一事相求。”
“道长请说!只要我们封家沟能做到,绝不推辞!”
我从刀袋里,取出了一把厚重、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砍柴刀。这把刀似乎饱经风霜,却依旧锋利。
“这把刀,赊与封家沟。”我将刀递给他,“价银五十元。预言:此地封印百年无恙,封家沟地气渐复,人畜安康。若应验,五十刀钱,百年之后,自会有人来取。”
封村长颤抖着接过柴刀,如同接过圣物,郑重无比:“封家沟,谨记道长恩德和预言!此刀,必世代供奉!”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黑风岭。
回到村子,在村民们尚未知晓发生何事之前,我便悄然离开了封家沟。
身后,那个沉闷绝望的小山村,仿佛注入了一丝新的希望。
而我,继续背着我的刀袋,向西而行。
解决封家沟的危机,再次动用了一丝息壤生机,虽然极其微弱,却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造化生机的珍贵与强大。同时,也对那九天息壤的渴望愈发强烈。
仅仅一丝气息就有如此奇效,若是能找到更多……若寒和珊珊苏醒的希望,是否就能更大一分?
这条路,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前方,山势愈发巍峨,人烟愈发稀少。
仿佛有什么在群山深处,默默呼唤。
是我的错觉,还是……新的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