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令人肃然起敬的沙漠绿洲,我心中的感慨久久未能平复。老人的坚守如同这大漠中的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这份执着,与我对若寒、珊珊的执念,又何其相似。
只是,我的路还要继续。
施展身法,速度加快了许多,黄沙戈壁被迅速抛在身后。数日后,眼前的地貌开始逐渐变化,出现了些许耐旱的灌木,甚至能看到远处地平线上蜿蜒的土长城遗迹。这意味着,我即将走出这片荒芜之地,进入河西走廊的地界。
根据地图和沿途打听,前方应该是一座叫做“张掖”的古城。既然决定不再苦行,那便去城中休整一番,补充些给养,也看看这丝路古城的风貌。
又行了一日,一座雄踞于河西走廊咽喉的古城轮廓出现在眼前。城墙高大厚实,历经风霜,却依旧透着边塞重镇的雄浑气势。城门口车马往来,行人如织,各族面孔混杂,显得颇为繁华,与之前的苦水铺和沙漠绝境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信步走入城中。街道宽阔,商铺林立,外边看着是古城,其实里边很有现代化气息,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烤羊肉串的香气、瓜果的甜香、还有各种香料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中,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我先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体面的旅馆,要了一间上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风尘。然后换上一身新的道袍(布袋里备了好几套),将那破旧军用包和刀具收起,只背着桃木剑,悠然出门。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我感受着久违的烟火气,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师父说得对,修行并非一定要餐风饮露,体会这红尘百态,亦是炼心。
我找了家当地有名的馆子,点了手抓羊肉、搓鱼面、炮仗卷子鸡等特色菜肴,大快朵颐。味道果然鲜美,让我这许久未尝美味的口腹得到了极大满足。
酒足饭饱,我悠闲地在城里逛着。经过一家古玩店时,我心中微微一动,迈步走了进去。店铺不小,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瓷器、玉器、铜钱、佛像,真伪混杂。
我的目光扫过,大多只是寻常古物,并无灵气波动。正当我准备离开时,角落柜台里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铁盒引起了我的注意。那铁盒样式古朴,上面刻着模糊的云纹,最关键的是,我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坚韧的封印之力。
“老板,那个铁盒,能拿来看看吗?”我指着那边问道。
店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看了看我指的东西,笑道:“小道长好眼力,这可是件老物件,据说是从黑水国遗址里挖出来的,就是打不开,也看不出是干啥的,摆这儿好些年了。”
他取出铁盒递给我。入手沉重冰凉,上面的封印之力似乎能隔绝一切探查。我尝试着输入一丝灵力,竟被毫不客气地弹了回来。
有点意思。
“多少钱?”我直接问道。
店老板眼睛转了转:“这个……虽说打不开,但毕竟是古物,您看……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我挑眉。
“哎呦,道长您说笑了,一千!一口价!”老板一副肉疼的样子。
我笑了笑,也不还价。若真是古修士的封印之物,一千块或许还捡漏了。我直接点出一千块钱递给他。如今我不差这点钱,遇到可能有趣的东西,买下来也无妨。
老板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喜笑颜开地收了钱。
我将铁盒悄悄收入布袋,正准备离开,店老板却压低声音道:“道长,看您是个实在人,跟您提个醒。最近城里不太平,好几户富商家里都出了怪事,不是半夜闹鬼就是家人莫名生病,请了好几个先生都没看好。听说……都跟一件刚出土的什么宝贝有关。您要是真有本事,或许……这是个机会。”他搓了搓手指,暗示意味明显。
富商?怪事?宝贝?
我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多谢老板告知。”
走出古玩店,我找了处茶楼雅间,要了壶好茶,然后拿出那个铁盒仔细研究。这封印手法相当古老高明,强行破开会损毁里面的东西。我尝试了数种解印法诀,都效果甚微。
最后,我调动那丝混沌之力,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铁盒表面。混沌之力包容万物,或许能模拟出开启封印的“钥匙”。
果然,在混沌之力的浸润下,铁盒表面的云纹微微亮起,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了一条缝隙。
我心中一喜,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铺着褪色的丝绸,丝绸上放着一枚巴掌大小、呈羽毛形状、通体漆黑、却闪烁着星辰般微光的金属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巡”字古篆,背面则是周天星辰图案。
这是……什么东西?法器?信物?
我输入一丝灵力,令牌毫无反应。又尝试了滴血等方法,依旧如石沉大海。除了材质特殊、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外,看不出任何用途。
暂且收起,以后慢慢研究吧。
喝完茶,我决定去打听一下店老板所说的富商怪事。并非为了钱财,而是若真有什么邪物作祟,身为道门中人,遇上了便不能不管。
稍一打听,便得知最近城里最大的新闻就是做药材生意的马老板家宅不宁。据说马老板上月从一伙西域胡商手中重金购得一件据说是“佛门舍利”的宝贝,之后家里就怪事不断,先是仓库莫名起火,然后小儿子一病不起,请了郎中也查不出病因,晚上更是经常听到鬼哭狼嚎之声,吓得仆役都快跑光了。
我循着地址找到马家宅院。果然是一处深宅大院,朱门高墙,气派非凡,但此刻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晦暗之气。一股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笼罩着宅院,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异样能量波动。
不是简单的阴灵作祟。
我上前叩响门环。许久,一个门房才战战兢兢地打开一条门缝:“谁……谁啊?” “贫道齐振华,游历至此,见贵府上空似有黑气缠绕,恐有邪物作祟,特来一问。”我稽首道。 那门房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道长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主人!”
不多时,一个穿着民族服饰、面色憔悴、眼袋深重的中年胖子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正是马老板。他看到我如此年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连忙将我请进客厅。
“道长!您可要救救我们一家啊!”马老板带着哭腔说道,“自从请了那东西回来,就没一天安生日子!我儿子都快不行了!”
“马居士莫急,先将事情原委,以及那件宝贝请出来让贫道一观。”我平静道。
马老板连忙吩咐下人去取,然后絮絮叨叨地说起如何得到那“佛宝”,以及之后发生的种种怪事。
很快,一个精美的鎏金铜盒被捧了上来。盒子一打开,一股更加浓郁的阴煞混杂着诡异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盒中红色丝绸上,放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浑浊暗黄、形状并不规则的“舍利子”。
我只看一眼,便皱紧了眉头。这哪里是什么佛门舍利!这分明是一颗经过邪法炼制、蕴含着强烈怨念和诅咒力量的“孽骨”!表面那层暗黄的光晕,是一种极其阴毒的障眼法,寻常人甚至低阶修士都会被其迷惑,以为是什么宝贝,实则它在不断吸收持有者的气运和生机,并散发怨念诅咒,招引邪祟!
“马居士,你上当了。”我沉声道,“此非舍利,乃是大凶之物‘怨孽珠’!佩戴身边,会不断吞噬家宅气运和亲人健康,招灾引祸!”
马老板一听,吓得面无人色,差点瘫软在地:“啊?!那……那怎么办?我花了好钱啊!”
“钱财乃身外之物,性命攸关,岂能吝啬?”我正色道,“此物邪力已深,需即刻处理。”
“好好好!全听道长的!只要道长能解决此事,酬劳好说!好说!”马老板连忙道。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让马老板屏退左右,只留他一人在场。
我先取出几张符箓,贴在大厅四周,隔绝内外气息,防止处理时邪气外泄伤及无辜。然后走到那铜盒前,手掐“镇邪诀”,凌空一点!
嗡!
那“怨孽珠”猛地一震,表面的暗黄光晕瞬间破碎,露出里面漆黑如墨、缠绕着无数痛苦人脸黑气的本体!一股冰冷恶毒的怨念如同潮水般向我和马老板涌来!
马老板吓得尖叫一声,躲到我身后。
我冷哼一声,雷击桃木剑已然出鞘!剑身雷霆金光大放,将涌来的黑气瞬间净化!
“孽障!还敢逞凶!”
我脚踏罡步,口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同时桃木剑引动纯阳雷霆之力,一剑刺向那怨孽珠!
轰!
雷光与邪物猛烈碰撞,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无数黑影从珠子上冒出,又被雷霆无情撕裂净化!
那怨孽珠疯狂挣扎,甚至试图飞起逃窜,但被我早已布下的符阵死死困住!
僵持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怨孽珠上的黑气终于被彻底打散,本体发出一声脆响,裂成数瓣,化为一撮飞灰,消散无形。
笼罩整个宅院的阴煞之气和诡异波动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收起桃木剑,对早已看傻了的马老板道:“邪物已除,但府上气运和令郎身体已被侵蚀,需好生调理。贫道这里有几张‘安宅符’和‘培元符’,你贴于大门和卧室,再按此药方为令郎调理身体,一月之内,当可恢复。”
我写下药方,又画出符箓递给他。
马老板千恩万谢地接过,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吩咐管家取来厚厚一叠钞票,看样子至少有五万块。
“道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您一定要收下!”
我看了看那叠钱,又看了看这豪华的宅院和马老板手上的大金戒指,微微一笑,并未推辞,坦然接过:“如此,便多谢马居士了。记住,日后莫要再轻信来历不明之物,有时,贪念便是招祸之根。”
“是是是!谨记道长教诲!”马老板连连点头。
离开马府,我怀揣五万“劳务费”,心情平静。救苦救难,收取富户应有的报酬,天经地义。这钱,我拿得心安理得。若是遇到穷苦人家,我分文不取甚至倒贴,但对于马老板这等富商,这便是缘法,也是规矩。
在张掖城休整了两日,品尝了各种美食,也采购了一些必需品。期间我又去了几次古玩市场,却再未遇到如那铁盒令牌般有意思的东西。
第三日清晨,我结账离开旅馆,继续向西出发。
刚出城门不远,路过一片胡杨林时,我忽然停下脚步,淡淡道:“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树林中寂静片刻,随即走出三个穿着劲装、面色不善的汉子,手中拿着砍刀棍棒,眼神贪婪地盯着我背后的桃木剑和我鼓鼓囊囊的钱袋(我故意将马老板给的那叠钱露了一角)。
“小子,识相的,把身上的钱和那把剑留下,哥几个饶你一条小命!”为首一个刀疤脸恶狠狠地说道。
原来是看我露财,起了歹意的毛贼。
我叹了口气:“现在的时代竟然还有劫道的?虽然这是西北,但也是我华夏的疆域,贫道不想动手,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妈的!给脸不要脸!一个穷酸道士装什么装!上!”刀疤脸怒骂一声,三人挥舞着武器冲了上来。
我甚至懒得拔剑,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切入三人中间,手指连点!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几乎同时倒地,被我封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剩下眼珠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我从刀疤脸怀里摸出他们的钱袋,里面只有些零钱。我又将自己钱袋里那厚厚一叠钱拿出,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然后每人赏了几个清脆的耳光。
“这点本事也学人劫道?贫道的钱,也是你们能惦记的?”我冷笑一声,将他们那点零钱收入自己囊中作为“精神损失费”,然后将那叠大额钞票重新收好。
“穴道一个时辰后自解。若你们改过自新还好,如若不然,下次再让我遇到,就没这么便宜了,我一定把你们交给警局!”
说完,不再理会地上三人绝望哀求的眼神,我整理了一下道袍,悠然向西而去。
经过这个小插曲,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原则:对弱者,心怀慈悲;对恶者,雷霆手段;对富者,取之有道;对修行,洒脱自在。
归墟之眼,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