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站在合作社办公室的窗边，手里捏着一张刚从邮局取回来的文件。纸页边缘有些发皱，像是被谁急匆匆地翻过许多遍。他没说话，只是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划了一根，点燃了角落里的煤油灯。
灯光晃了一下，映在他脸上，像一道无声的信号。
“赵小虎，东西准备好了吗？”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屋里另外三个人都抬起了头。
赵小虎正蹲在桌前摆弄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改装设备，闻言手一抖，差点把焊枪碰倒。“好……好了！程序已经嵌进投影线，只要他们一开大屏，咱们就能切过去。”
王铁柱靠在门框上，咧嘴一笑：“我就等着看李富贵那张脸变紫呢，比咱家紫番茄还透亮。”
苏婉清抱着一筐刚摘的果子走进来，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你可别到时候自己先笑场，把计划搅黄了。”
“放心，我憋得住。”王铁柱拍胸脯，“实在忍不住就咬舌头。”
李慕白吹灭了火柴，看着灰烬飘落。“李富贵最近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他。我猜他肯定在搞什么‘国际大事’。”他说着，翻开那份文件，“果然，四十五个国家，全都在抢注‘紫晶果’商标。动作还挺快。”
“他哪懂这些？”苏婉清皱眉，“连县里工商局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人，还能玩转国外注册？”
“所以他找了代理公司。”李慕白冷笑，“花钱买流程，拿钱铺路。可惜啊，他忘了这年头注册商标还得实名认证，不是光有钱就行。”
赵小虎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我们那二十个防御标，早就卡死所有相关类别了。农业科技、生鲜食品、加工制品……一个都没漏。他们每提交一次，系统就自动驳回一次，现在估计后台都炸锅了。”
“而且用的都是村里人的名字。”王铁柱嘿嘿笑，“张老三家的二丫头、李婶子的外甥、还有赵小虎他表哥——谁也想不到，一群农民能提前布这么大的局。”
“这不是阴谋。”李慕白淡淡地说，“这是防贼。你家门口堆了金子，总不能指望小偷讲规矩吧？”
苏婉清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几个月前那个只会种地的年轻人已经不太一样了。他不再只是埋头干活，而是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守护这片土地。
“明天发布会，他会当众宣布‘紫晶果’品牌全球授权。”她低声说，“据说还请了记者，要做专题报道。”
“那就让他报。”李慕白嘴角一扬，“咱们也上台，不抢话筒，不吵不闹，就放点小视频，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合法拥有’。”
夜深了，几个人还在反复测试信号切换的时间差。赵小虎紧张得额头上冒汗，一遍遍确认线路是否稳定。李慕白反倒最轻松，坐在椅子上啃着馒头，一边嚼一边念叨：“等这事完了，我得请全村吃顿肉。毕竟，这次可是二十个村民集体当了一回‘跨国企业家’。”
第二天上午，县城礼堂门口挂起了巨大的红色横幅：“紫晶果国际品牌授权发布会”。彩旗飘飘，锣鼓喧天，李富贵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站在台阶上迎客。
“欢迎欢迎！今天是个历史性时刻！”他嗓门洪亮，满脸红光，“咱们村的土特产，终于要走向世界了！”
台下坐着十几位记者，有的架着相机，有的拿着笔记本，纷纷记录这“乡村品牌出海”的壮举。
就在主持人即将登台时，礼堂后门悄悄进来四个人。
李慕白走在最前面，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赵小虎紧随其后，背包里塞着一台改装过的信号发射器；王铁柱抱着一块备用电池，苏婉清则提着一只装满新鲜紫番茄的竹篮。
他们没有坐前排，而是分散坐在不同角落。
发布会正式开始。李富贵走上台，神情庄重地展开一份伪造的“国际注册证书”，高声道：“各位，请看！‘紫晶果’已在欧美、东南亚等四十五国完成商标注册，今后任何未经授权的使用，都将面临法律追责！”
台下响起一阵惊叹。
就在这时，大屏幕突然一闪，画面中断。
所有人愣住。
下一秒，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一系列文件截图——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查询结果页面清晰显示：
【商标名称：紫晶果｜申请人：刘桂香（本村村民）｜状态：已注册】
【商标名称：紫玉果｜申请人：陈建国｜状态：已注册】
【商标名称：紫星果｜申请人：赵卫东｜状态：已注册】
……
整整二十条，覆盖三大类目，每一条都有电子签章和备案编号。
全场哗然。
李富贵脸色骤变，猛地回头看向控制室方向。
“怎么回事！”他吼道。
没人回应。
赵小虎坐在后排，不动声色地合上了手中的遥控开关。
一位记者站起来大声问：“李总，这些注册信息是怎么回事？您刚才展示的证书，是不是有问题？”
“这……这是恶意囤标！”李富贵强撑镇定，“他们故意抢注，扰乱市场秩序！我要向监管部门举报！”
话音未落，李慕白站了起来，缓缓走上台。
他没拿话筒，只是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台下众人。
“李富贵同志说得对。”他说，“这事确实该举报。”
人群安静下来。
“我也怀疑有人恶意注册商标。”李慕白继续道，“所以我让助手查了一下——发现有个叫李富贵的人，通过境外代理机构，在短短一个月内提交了六十七份申请，涉及三十多个国家，全部集中在‘紫’字开头的农产品类别。”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录音带。
“更巧的是，我在一段通话录音里听到他说：‘那个“marque”是不是念“马扣”就行？反正老外也分不清’。”
台下先是沉默，紧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
有人喊：“连人家术语都不会念，还好意思搞国际品牌？”
李富贵额头青筋直跳，指着李慕白：“你……你这是诽谤！”
苏婉清这时走上台，把手里的竹篮往桌上一放，掀开盖布，露出一筐饱满发亮的紫番茄。
“大家尝尝吧。”她说，“它一直叫这个名字，从地里长出来那天起就没变过。它不靠证书活着，靠的是阳光、雨水，还有我们每天弯腰浇水的手。”
一位记者拿起一颗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甜中带酸，口感脆爽，这根本不是普通番茄能比的！”
王铁柱突然举起手机，大声说：“大家看直播！我现在连线镇上打印店——你们猜怎么着？李美丽的身份证正在被人用来复印，准备提交新的商标申请材料，时间是十分钟前！”
大屏幕上实时投出了监控画面：李美丽坐在打印机旁，工作人员正在操作电脑，屏幕上赫然是“第46国商标注册申请表”。
现场彻底沸腾。
记者们纷纷调转镜头，对准瘫坐在椅子上的李富贵。
他手里的授权书滑落在地，手指微微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慕白走到台前，从帆布包里取出一枚铜质徽章，上面刻着“紫晶果”三个字。
“这个牌子。”他举起徽章，“不属于某一个人，也不属于某个公司。它属于种下第一颗种子的农民，属于浇灌每一滴水的乡亲，属于所有相信土地会回报真心的人。”
台下掌声雷动。
苏婉清站在侧幕，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王铁柱悄悄竖起大拇指。
赵小虎被三个记者围住采访，紧张得说话结巴，但腰杆挺得笔直。
李慕白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徽章，指尖摩挲着边缘的刻痕。
然后他转向观众席，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接下来。”他说，“我想问问大家——
他的话还没说完，礼堂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