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还在震，像是被什么从里面轻轻撞了一下。李慕白没动，手指还搭在玻璃罩上，目光落在那朵写着“婉清”的玫瑰上。花瓣边缘落下的那一片，正好盖住“清”字，像谁悄悄盖了个戳。
苏婉清的手还握着他的，掌心温热。她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那朵花，嘴角微微翘了下，随即又抿住。
“你这人啊，”她轻声说，“种个花都能种出名字来，是不是小时候算术不好，改行去练刺绣了？”
他笑了：“要不怎么说熟能生巧呢？练多了，连灵田都听我话了。”
她抽回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那你现在是打算拿这朵花去参加县里花卉展，还是准备拿它换头猪回来？”
“换猪多亏。”他说，“这可是九十六倍时间加速、三次失败才出来的成果，得当传家宝供着。”
“供着？”她挑眉，“小心供出蜘蛛网来。”
两人正说着，窗外月光忽然亮了一瞬。不是渐亮，是猛地一跳，仿佛天上有人掀开了块布。
李慕白眼神变了。
他慢慢松开苏婉清的手，转头看向桌上的玉佩。那道裂纹原本只是泛着微光，此刻却像被注了水，蓝光顺着纹路缓缓爬升，一圈圈漾开，像井里投了颗石子。
“今晚……是月圆。”他低声说。
苏婉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屋里灯没闪，可空气有点沉，像是雨前闷得让人想抬头看天。
“你要干啥？”她问。
“我想试试。”他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几个按钮上轻轻滑过，“上回裂隙只开了一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传过去。这次，月亮正中，我情绪也稳，说不定能连上。”
“连谁？”她皱眉。
“另一个我。”他说得平静，“在另一个地方，种棉花的那个。”
她没笑，也没说他疯了。只是静静看着他把灵田调到七十二倍加速状态，然后闭上眼，呼吸一点点慢下来，像在数心跳。
她没走，也没劝，只是搬了张小凳子坐下，手放在膝盖上，盯着他侧脸。
子时整。
月亮破云而出，清光直直照进窗子，落在玉佩上。
李慕白睁开眼，抬起右手，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珠冒出来，他没擦，直接按在玉佩表面。
玉佩“嗡”地一声轻响，蓝光暴涨，空气中一道细线凭空出现，像布被撕开一道口子，慢慢横向拉长，变成一人高的竖缝。
对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咬牙撑着，额头渗出汗珠。玉佩越来越烫，像是烧红的铁片贴在桌上。
“还不行……频率不对。”他喃喃，猛地闭眼，脑子里回放那天看到的画面——枯黄的棉田，风沙扑面，一个满脸尘土的男人站在地头，手里拿着种子包装袋，上面写着“中棉所12号”。
蓝光一颤。
裂隙晃了晃，画面突然清晰。
一片荒地，土色发灰，棉株稀疏，叶子卷曲发黑。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站着，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肩膀瘦削。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
李慕白心头一震。
那是他自己。脸更瘦，眼角有疤，嘴唇干裂，可那双眼睛，和他一模一样。
对面那人瞳孔猛缩，嘴唇动了动，没声音。
李慕白立刻举起手，在空中写下“棉”字。
那人愣了半秒，猛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高高举起。
图纸上密密麻麻全是线条，像是某种结构图，但看不懂。
“传不过来……得靠灵田捕捉。”李慕白咬牙，迅速切换系统模式，把玉佩接入信息采集程序。屏幕上开始滚动波形，像心电图一样起伏。
蓝光剧烈抖动，裂隙边缘开始崩解，像纸被火烧焦了边。
“快了……再撑几秒……”他声音发颤，左手死死按住桌面，指节泛白。
十七秒后。
“啪！”
玉佩裂纹深处传来一声脆响，蓝光瞬间熄灭，裂隙合拢，像从未存在过。
屋里恢复安静。
李慕白踉跄一步，扶住桌角才没倒下。脸色发白，嘴唇没了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
苏婉清冲上来扶住他：“你怎么样？”
“没事……拿到了。”他喘着气，手指颤抖地点开屏幕。波形图定格，正在缓慢解析。
“那是什么？”
“分子结构。”他盯着数据流，“抗虫棉的基因图谱……他们那边的技术，比我们先进二十年。”
她不懂这些，但看得出他状态不对。转身去灶台倒了碗姜汤，端过来塞他手里。
“喝完再说。”她语气硬，“你现在像个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泥人，别说技术，说人话都费劲。”
他笑了笑，小口小口喝着。姜汤辣得他鼻子发酸，可身子一点点暖起来。
数据解析完成，屏幕上跳出三维模型：一团复杂的螺旋结构，外层包裹着几组特殊蛋白链。
“是真的。”他低声说，“这不是假的，也不是幻觉。那个世界……真有这种棉花。”
苏婉清凑近看，皱眉：“那为啥他要把图给你？”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他们的时空在塌。”
“塌？”
“就像房子年久失修，墙裂了，梁断了，撑不了多久。”他抬头看她，“他说，这是最后一批稳定的种子数据。再晚，就全毁了。”
屋里静了几秒。
苏婉清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他后颈，那里全是冷汗。
“所以你是说，咱们这边种地，其实是在救另一个世界？”
“也许。”他苦笑，“也可能，我们才是被救的那个。”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那你接下来咋办？”
“种。”他说，“马上种。用这份图谱，培育新品种。如果他们撑不住了，至少种子还能活下来。”
“可你刚才差点晕过去。”
“下次我会小心。”
“下次？”她瞪眼，“你还想再来一次？”
“得来。”他摇头，“这不是选择题。他们那边要是没了，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们。”
苏婉清沉默了。她没再劝，也没走，只是转身去柜子里翻出条厚毯子，披在他肩上。
“那你别一个人扛。”她说，“饿了叫我，困了躺下，别非等到吐血才肯歇。”
他点头：“嗯。”
她坐回小凳子，抱着膝盖，看着他操作电脑。灯光映在她脸上，眼神很静。
李慕白调出灵田培养程序，新建项目，命名为“棉-12号”。导入波形图，启动模拟生长。
三分钟后，系统提示：检测到抗虫蛋白表达活性，匹配度98.7%。
“成了。”他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苏婉清轻声说：“你说……另一个你，有没有也种一朵带名字的花？”
他睁眼，笑了下：“估计没有。他那儿风沙大，种花不如种命。”
“那你替他种一朵？”
“不用。”他摇头，“我已经种过了。”
她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好像在数纹路。
李慕白睁开眼，盯着屏幕上的分子模型，忽然说：“你说，如果我们俩的世界真连上了，会不会有一天，他也看见我们？看见这朵玫瑰？”
“看见就看见呗。”她抬眼，“反正花是你种的，又不是偷的。”
“可要是他羡慕呢？”
“那让他也好好吃饭，别总熬夜。”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人都顾不好，还想顾花？”
他笑出声，刚想说话，玉佩突然又震了一下。
这次很轻，像心跳漏了一拍。
他低头看去，裂纹深处，一丝蓝光缓缓流动，像是在等待下一次开启。
苏婉清也感觉到了。她没动，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屋外月光正盛，照在桌角那张打印出的分子结构图上，纸面微微反光，像水面浮着一层薄冰。
李慕白伸手覆上去，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那层光微微荡开，像被风吹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