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帝的旨意既下,整个朝廷机器便迅速为此次非同寻常的边关文会运转起来。鸿胪寺与礼部负责拟定仪程、准备赏赐之物;兵部则需选派精干将领及精锐部队,负责使团北上沿途的护卫安全。经朝议,元景帝钦点资历深厚、处事稳重的礼部右侍郎李文渊为正使,总揽使团事务,而萧景珩则为副使,专司应对文会较量。
圣命在身,萧景珩即刻着手准备。他先是至户部浙江清吏司,将紧要公务妥善交代给可信的属官,又亲自去太医院探望了伤势渐愈的展鹏。展鹏虽卧床不起,闻听少爷将赴边关,忧心忡忡,挣扎着想要随行,被萧景珩温言劝住,命其安心养伤。随后,萧景珩回府与凌云、雷厉商议行程护卫细节。凌云心思缜密,早已通过兵部旧友调阅了北上路线及雁门关周边舆图,开始规划宿营、警戒方案;雷厉则摩拳擦掌,仔细检查随行兵器马匹,确保万无一失。
临行前两日,宫中竟有内侍悄然至青鱼巷传口谕,言四公主殿下感念萧大人为国奔波,特赐下平安玉佩一枚,以佑行程。内侍奉上一只锦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枚羊脂白玉佩,玉质温润,雕琢着简单的祥云纹样,并无过多繁饰,却更显古朴厚重。内侍低声道:“殿下嘱托,边关风急,望大人珍重。” 萧景珩双手接过,指尖触及微凉的玉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深知这绝非寻常赏赐,而是梁婉清在深宫之中,所能给予的最含蓄也最深切的关怀与担忧。他将玉佩小心系于腰间贴身处,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份安宁与力量。
出发之日,天色微明。使团在京师北门外集结。正使李文渊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一身官服整肃,自带一股儒雅持重之气。他与萧景珩见礼后,对这位年轻的副使并无过多寒暄,只严谨地核对着人员物资清单。使团中另有翰林院选拔的两位青年才俊随行,以备文会之需,此外便是护卫的兵丁、杂役等,共计二百余人。兵部派来的护卫统领乃是一位姓张的游击将军,面色黝黑,眼神锐利,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辈。
车马辚辚,旌旗招展,使团踏上了北上的官道。离了京畿繁华之地,越往北行,景象便愈发萧瑟。初冬的北风卷起黄土,道路两旁的村庄渐渐稀疏,田亩亦显荒芜。时可见废弃的烽火台残迹,无声诉说着这片土地曾经历的战火。
沿途经过几处州县,当地官员皆出城迎送,态度恭敬,但眉宇间难掩忧色。言谈间,多有提及近来北边匈奴部落活动频繁,小股游骑时有越境劫掠,边关气氛紧张。萧景珩留意到,即便是内陆州县,城防也比往日森严许多,可见边境局势不容乐观。
数日后,使团进入真正的边塞之地。群山起伏,沟壑纵横,官道在山谷间蜿蜒。朔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沿途军镇驿站,守卫兵卒皆甲胄齐全,刀枪闪亮,盘查极为严格。张游击下令,使团每日行程严格控制,日落前必入城或入驻有兵营保护的驿站,夜间加派双倍岗哨巡逻。
这一日,使团行至一处名为“断魂坡”的险要之地,两侧山崖陡峭,道路狭窄。张游击立刻下令全军戒备,骑兵散开警戒,弓弩手预备。凌云悄无声息地移至萧景珩车驾旁,目光如电,扫视着两侧山崖的每一处可疑阴影。雷厉则骑马护在车驾另一侧,双戟已握在手中,浑身肌肉紧绷。气氛一时间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幸而,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险地,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让使团中每一位成员都真切感受到了边关的肃杀。
歇息时,萧景珩与李文渊侍郎立于高处,远眺北方。只见天际苍茫,群山如黛,一条残破的长城遗迹如同巨龙蜿蜒于山脊之上,更远处,依稀可见雁门关的轮廓,雄踞于两山之间,地势极为险要。关城之上,旌旗招展,在苍茫天地间,显得格外孤寂而坚毅。
“李大人,看来此番文会,绝非风花雪月之事。”萧景珩轻声道。
李文渊抚须颔首,面色凝重:“是啊,景珩。匈奴选在此地,其心可诛。关城之下,便是战场。我等此番,是要在刀锋之上,与他们论诗文啊。一切,小心为上。”
萧景珩默默点头,手不自觉的抚向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他望向那雄关,心中并无畏惧,反而升起一股豪情与责任。这里,才是真正考验一个士子风骨与担当的地方。
使团继续前行,距离雁门关越来越近。关城的轮廓愈发清晰,那肃穆的气氛也愈发浓重。一场在烽火映照下的文墨较量,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