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韩军的溃退，就像雪崩一样，一旦开始，就再也止不住了。
起初只是几个被秦天那不要命的打法吓破胆的士卒往后缩，接着是整条防线开始动摇。当后续的秦军主力如同黑色的铁流，沿着秦天他们用命撕开的口子，源源不断涌上城头，结成更严密的军阵向前碾压时，韩军那本就濒临崩溃的士气，彻底垮了。
“顶住！后退者斩！”韩军的军官还在声嘶力竭地吼叫，甚至挥刀砍翻了两个逃兵，但恐慌如同瘟疫，蔓延的速度远超刀锋。
“败了！快跑啊！”
“秦人上来了！太多了！”
哭爹喊娘的叫声取代了厮杀的怒吼，幸存的韩军开始丢盔弃甲，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沿着马道向城内逃窜，或者干脆扔掉兵器，跪地乞降。
压力一松，秦天感觉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全靠拄着那柄抢来的环首刀才没倒下。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勒紧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身上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开始争先恐后地彰显存在感，提醒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炼狱。
他环顾四周。他带上来的人，还能站着的，不足五十。个个带伤，血人似的，拄着兵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里还残留着厮杀后的疯狂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石柱被两个人架着，那条伤腿无力地耷拉着，脸色惨白。猴三背上那一刀看着吓人，但他还能龇牙咧嘴地站着，手里还死死攥着他那两把毒匕首。李顺半边脸都被血糊住了，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人。
惨，真他妈惨。但，他们站住了！他们把这该死的城头，踩在了脚下！
“柱子，还行不行？”秦天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死……死不了！”石柱咬着牙，额头全是冷汗，却硬撑着吼道。
“猴三，你呢？”
“皮外伤！挠痒痒似的！”猴三咧嘴想笑，却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顺，清点人数，还能动的，守住这段城墙，防止韩狗反扑！”秦天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威严。
李顺用独眼扫了一圈，嘶声道：“喏！”
不用他多说，还能动的士卒已经自发地散开，占据有利位置，警惕地盯着溃逃的韩军和城内方向，虽然人人带伤，但那眼神，如同护食的狼。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踩着满地的尸体和血泊，飞奔而来，看到拄刀而立的秦天，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大声道：“秦天五百主！王贲将军令：着你部稳固此段城墙，升起我军战旗！将军已亲眼见证，你部，先登之功！”
先登之功！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驱散了所有幸存者脸上的疲惫和痛苦！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秦天身上，那里面，是狂喜，是激动，是几乎要溢出来的骄傲和兴奋！
先登！第一个冲上敌方城墙并巩固阵地，这是军中公认的、含金量最高的战功之一！意味着泼天的功劳，意味着丰厚的赏赐，意味着爵位的跃升！是用命拼出来的、谁也抹杀不了的荣耀！
秦天的心脏也是猛地一跳，一股热流冲上头顶，连肩头的剧痛似乎都轻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扫过身边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
“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力量。
“听到了！”众人齐声嘶吼，声震城头，连远处正在追亡逐北的秦军都纷纷侧目。
秦天目光落在猴三身上：“猴三，去找面最完整的韩狗旗来！”
“得令！”猴三像是打了鸡血，也顾不上背疼了，一溜烟窜出去，片刻后，拖着一面被踩得脏污不堪、还带着几个破洞的韩军旗帜跑了回来。
秦天又看向石柱：“柱子，咱们的‘秦’字旗呢？”
石柱挣扎着，从自己背后那破烂的行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旗帜。那是他们出发前就准备好的，每个五百主都有，就等着这一刻！
旗帜不大，但用料扎实，黑色的底子上，用红线绣着一个狰狞飞扬的“秦”字，此刻虽然还未展开，却已然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秦天接过旗帜，入手沉甸甸的。他看了一眼那面破烂的韩旗，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这面崭新的秦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胸中激荡。
他走到这段城墙最高、最显眼的那处垛口，这里刚才经历过最惨烈的争夺，砖石都被血染成了暗红色。他先用脚将那面韩旗狠狠踢到一边，像是踢开一堆垃圾。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肩撕裂般的疼痛，双手用力，猛地将手中的黑色秦旗展开！
呼——！
黑色的旗帜迎风抖开，那个血红的“秦”字，在铁原城头刺眼的阳光和浓重的血腥气中，如同跳动的火焰，骤然绽放！
“风！风！风！”
“大秦！万胜！”
幸存的五十名锐士，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胸口残破的甲胄，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们看着那面飘扬的旗帜，看着旗下那个浑身浴血、却如同山岳般屹立的主将，眼眶都红了。这一切，值了！
这吼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城头，乃至城下所有秦军的狂热！
“万胜！”
“万胜！”
更多的秦军士卒看到了那面在曾经最顽固的敌人阵地上升起的旗帜，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士气暴涨到了顶点！残余韩军的抵抗，在这面旗帜和这震天的欢呼声中，彻底土崩瓦解。
秦天站在旗下，风吹动他染血的发丝和破碎的甲叶，猎猎作响。他望着城内四处起火、秦军洪流席卷而下的景象，望着远处那依旧耸立、但已失去意义的韩军主将箭楼，心中并无太多激动，反而有种异常的冷静。
先登之功，到手了。
但这只是开始。铁原城破了，后面还有更多的城池，还有新郑。这功劳，是垫脚石，也是催命符。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会因此盯上他，军中的，朝堂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枚霹雳雷火弹还在，冰凉依旧。又摸了摸贴身收藏的那片薄薄的金丝甲。
“将军，”李顺拖着伤腿走过来，独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咱们这次……发达了！”
秦天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又扫过周围同样激动不已的部下，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血污和疲惫的笑容：“嗯，发达了。回头，酒肉管够，功劳，人人有份！”
“谢将军！”众人更是兴奋。
很快，一名身着更精良铠甲的军吏，在一队亲兵护卫下，穿过混乱的战场，来到这段城墙下。他抬头看了看那面飘扬的黑色秦旗，又看了看旗下一身狼藉却煞气逼人的秦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高声宣道：
“王贲将军令：记录在案！五百主秦天，率部先登铁原城，勇冠三军，功勋卓着！一应封赏，待战事稍定，依律呈报！”
记录在案！
这四个字，如同铁锤，将“先登之功”彻底钉死！
秦天抱拳，微微躬身：“末将，谢将军！”
那军吏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离去，显然是去别处记录战功了。
城头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秦军打扫战场的呼喝声和伤兵的呻吟哀嚎。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红色，与城头地面那凝固的暗红血液相互映照，显得格外刺目。
秦天让人找来一些还算干净的布，重新给自己和几个重伤的部下包扎。他靠着墙垛坐下，看着士卒们开始收殓同袍的遗体，将韩军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抛下城头。
猴三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咱们这次……算是站稳了吧？”
秦天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内力在《混元功》和《神照经》的微弱运转下，缓慢恢复。他嗯了一声，没有睁眼。
“先登之功啊……不知道能换个什么爵位……”猴三兀自沉浸在兴奋中，喃喃自语。
秦天依旧没说话。
功劳是拿到了，可接下来呢？王贲会如何用他这把刚刚见了血、立了功的刀？韩地未平，新郑未下，这乱世，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他睁开眼，望向西方，那是新郑的方向。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只有紧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先登之功，是荣耀，也是枷锁。踏着这功劳往上爬的路，注定要用更多的鲜血来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