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冷一一最好的掩护。她像一道紧贴地面的幽灵,在破碎的公路和扭曲的灌木丛中穿行。林平给的能量感应器偶尔发出极其微弱的震动,提示着远处可能有变异老鼠或辐射蟑螂之类的小型生物,都被她提前规避。
五公里的路程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危机四伏的黑夜荒原,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她依靠着记忆和偶尔瞥见的、残破路牌的模糊字迹,艰难地辨认着方向。
一个多小时后,那片小镇废墟的轮廓终于在黯淡的月光下显现。如同巨兽的骸骨,残垣断壁支棱着,大部分建筑都已坍塌,被变异藤蔓疯狂缠绕。她目标明确,朝着记忆中药店和超市的大致位置摸去。
药店的门早已不翼而飞,里面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空盒子、破碎的玻璃瓶和干涸的、不知名的污渍铺了满地。刺鼻的霉味和某种腐败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冷一一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屏住呼吸,借助小手电筒微弱的光束,仔细地搜寻。
她撬开倒塌的柜台,翻找散落的药箱。大多数药品早已过期、变质,或者被前人扫荡一空。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在一个半塌的储物柜最底层,摸到了一个硬质的塑料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支密封完好的广谱抗生素注射液,旁边还有一小盒未拆封的注射器!虽然找不到生理盐水,但这已经是天大的收获。她还找到了一些止血粉和几卷相对干净的纱布。
不敢耽搁,她立刻转向旁边那家小型超市。这里更是惨不忍睹,食物早已被搜刮殆尽,只有一些无法食用的包装袋散落着。但她不死心,在仓库角落一个被杂物掩埋的破旧冰柜后(,发现了几瓶未开封的瓶装水和半箱压缩饼干——似乎是某个幸存者匆忙中遗落或没来得及带走的。她还找到了一小罐水果罐头,玻璃瓶装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搜集这些物资时,她的神经始终紧绷到了极点。每一次脚下踩碎玻璃的轻微声响,都让她瞬间僵直,举枪四顾。远处似乎传来过几声变异生物的嚎叫,但幸运的是,它们并未靠近这个看似毫无价值的废墟。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目光瞥见超市外废弃停车场的一角。一辆锈蚀得几乎只剩框架的卡车旁,躺着一具早已风干的人类骸骨,骸骨旁,有一个半埋在地里的金属油桶。她心中一动,上前费力地将其拔出,摇晃一下,里面传来了液体的晃荡声!拧开盖子闻了闻,是汽油!虽然混杂了些杂质,但大概有半桶之多。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回程的路似乎更加漫长,背负着增加的物资,她的动作不如去时轻盈,但警惕性丝毫未减。她还顺手解决了两只落单的、被物资气味隐约吸引的辐射鼬,并从它们颅内取出了米粒大小的、浑浊的尸晶。在废土,这种由变异生物能量凝结的小东西,有时能作为某些特殊能力的补充,或者作为硬通货交易。
凌晨时分,当天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肚白时,冷一一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矿洞入口。她发出约定的、模仿夜枭的低鸣声,片刻后,林平的身影出现在洞口,警惕地扫视后方,才示意她快速进入。
“回来了。”林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冷一一没有多言,将肩上的背包和手中的油桶放下。木雅轩立刻迎了上来,看到找回来的药品和食物,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没有时间休息,冷一一立刻拿出抗生素和注射器。她没有专业医术,但基本的肌肉注射还懂。在林平的协助下,她小心翼翼地将药剂注入王慧的手臂。随后,她又将那几颗小小的尸晶放在王慧另一只手的掌心。尸晶接触到皮肤,微微泛起黯淡的光泽,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散开,似乎被王慧体内本能的求生欲引导着,缓慢地渗入。这是一种冒险的尝试,但废土之上,有时不得不借助这些危险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众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王慧的高烧似乎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退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可怕的水泡音减轻了,脸色也不再那么潮红。她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但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魇中挣扎。
(王慧的梦境片段)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研究所,穿着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衣服,周围是穿着光鲜的“同龄人”嘲讽的目光。“怪胎”、“书呆子”、“没人要的垃圾”……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刺穿她试图筑起的自尊壁垒。父母的脸模糊而冷漠,永远只关心她“为什么这么呆板”或者“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孩子一样活泼又朝气,一天天死气沉沉的”。她蜷缩在图书馆的角落,只有那些厚重的、布满灰尘的书籍能给她慰藉,知识是唯一不会背叛她的朋友。然后画面跳转,那个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和的男人出现,称赞她的天赋,许诺给她最好的实验室,让她研究最前沿的课题……她信了,满怀希望地踏入那个名为“第十区”的牢笼,看到的却是冰冷的仪器、绝望的试验品和叶天那伪善面具下的残忍。她意识到,自己不是被请来的学者,而是另一个更有价值的“标本”。她想活,想用自己的智慧留下印记,而不是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实验台上……
木雅轩靠在车边,看着呼吸逐渐平稳的王慧,又看了看疲惫不堪但依旧强打精神整理物资的冷一一和沉默值守的林平,内心一阵后怕的感觉让她不禁颤抖。
心绪飞转间让她想起在孤儿院,因为瘦小和怯懦,总是被抢走食物和玩具,稍微反抗就会招来更凶狠的殴打。她学会用凶狠的眼神和脏话伪装自己,成了别人眼里不懂事的小太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夜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那个才是真实的她。第十区?那里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孤儿院,规则更残酷,管理者更无情。那里的每一天都让她窒息,她讨厌被像物品一样审视,讨厌那种随时可能被“处理”掉的恐惧。跟着冷一一他们逃出来,虽然前途未卜,危险重重,但至少……他们不会故意害她。这种认知,让她在无边的害怕中,抓住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冷一一将找回来的物资仔细清点、归类。半桶汽油给了“破晓”新的希望,食物和水虽然依旧紧缺,但至少能多支撑几天。药品更是关键。她将尸晶小心收好,这东西或许以后还有用。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感终于将她淹没。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接过木雅轩递过来的一小块压缩饼干和几口水,慢慢地吃着。这是她离开第十区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到“安全”的片刻,尽管这安全如此脆弱,如同风中残烛。
矿洞内陷入了暂时的平静,只有彼此均匀的呼吸声和外面偶尔掠过的风声。轮班休息开始,林平接替了哨位,木雅轩也终于抵不住困意,蜷缩着睡去。
冷一一闭上眼睛,却无法立刻入睡。王慧梦中无意识的呻吟,木雅轩强装镇定下的惶恐,林平沉默背后的秘密,还有自己肩上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一切纷至沓来。她知道,这短暂的喘息之后,将是更艰难的道路。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活着,还有微光,在黑暗中倔强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