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绣场设局，一针一线显锋芒
绣场风波一触即发。
三日转瞬即至，侯府正厅前的庭院张灯结彩，布置成一场绣艺盛会。
李氏特意将此事传扬出去，不仅邀请了府中女眷观礼，还请了几位与侯府交好的夫人小姐前来，意图让沈清棠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大小姐与二小姐同台比试，倒是一桩趣事。”有人低声议论，“听说那位二小姐平日里不声不响，也不知绣工如何。”
“怕是绣个花都歪歪扭扭吧？”另一人轻笑，“倒是大小姐素有才名，定然技压群芳。”
沈梦瑶端坐于绣案之前，一身浅粉罗裙衬得她温柔似水，眉眼含笑，姿态从容。
她的绣样是一幅牡丹图，层层叠叠，花瓣繁复而艳丽，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大小姐这牡丹绣得真是惊艳，连蝶儿都要为之驻足呢。”
“到底是大家闺秀，手底下功夫了得。”
相比之下，坐在对面的沈清棠显得冷淡许多。
她身穿月白色对襟长裙，外披一件淡青色短袄，素净如雪，却自带一分疏离高傲。
她并未像旁人那般急于展示绣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银针稳稳穿针引线，仿佛外界喧嚣与她无关。
春桃在一旁急得直冒汗：“小姐，她们都开始绣了，您还不动手？”
沈清棠淡淡扫她一眼，声音平静：“我在等，她们的局布好了没有。”
昨夜，她在自己的绣样中发现了蹊跷。
原本应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绣图，竟被人悄无声息地替换成了“蝶恋花”。
此图寓意暧昧不清，若在绣场上展出，势必引来非议，甚至可能被扣上“品行不端”的帽子。
可她不动声色，未拆穿，也未更换，只是在绣面一角，悄然添了一枚图案——一枚早已废弃不用的侯府旧徽。
那是母亲苏芷兰生前所绣之物，只有侯府嫡系之人知晓其意。
她用这一笔，既是警示，也是反击。
此刻，绣场上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随着时辰推进，参赛者纷纷完成绣品，陆续呈上。
轮到沈清棠时，她缓缓起身，手持绣屏，一步步走向主位。
“小姐小心！”春桃低声提醒，眼神中满是担忧。
沈清棠微微一笑，步伐稳健，神色自若。
她轻轻展开绣屏，只见那幅“蝶恋花”栩栩如生，蝴蝶翩跹，花枝摇曳，色彩柔和而细腻，针脚细密，技法娴熟。
乍一看去，几乎看不出破绽。
然而，细心之人便能发现，在绣图最下方，角落处多出一枚小小的徽纹——那正是侯府旧日所用的标志，早已不为人知。
“好一幅‘蝶恋花’。”李氏笑意盈盈，语带讽刺，“二小姐果然心思巧妙，竟能将如此暧昧的图样绣得这般雅致。”
周围几人闻言，纷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沈梦瑶更是掩唇轻笑：“妹妹果真别出心裁，难怪继母说你心思活络。”
沈清棠垂眸一笑，神情淡然：“是啊，我也觉得这张绣样……确实别具匠心。”
话音落下，众人皆以为她是默认自己选错了图样，更觉她此举是临阵应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轻视。
唯独顾景珩站在人群之后，目光微沉。
他看得分明，那枚旧徽绝非无意之作，而是精心安排的伏笔。
沈清棠抬头，望向侯爷方向，语气平稳：“女儿今日所绣，并非原定绣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李氏脸色骤变，强作镇定：“胡说什么？你不是已经接过绣样了吗？”
沈清棠点头：“是，我接过了。但那并非我原本该拿到的绣样。”
她转身，看向柳嬷嬷：“嬷嬷，昨日是谁送来的绣样？”
柳嬷嬷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回禀老爷，昨日绣样由大姑娘亲自送来，说是夫人的吩咐。”
沈梦瑶面色一滞，笑容瞬间凝固。
沈清棠继续道：“女儿起初未曾察觉异常，直到绣完才发现，绣面寓意与本该绣的‘梅兰竹菊’相悖。若非及时补救，恐怕今日就成了笑话。”
她抬手指向绣面一角：“为此，女儿在绣图下添了一枚徽纹，以示警示之意。想必……大家都认得这个图案吧？”
侯爷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那枚徽纹上，神色微动。
片刻后，他低声道：“这是……侯府早年用过的印记。”
沈清棠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李氏与沈梦瑶：“那么问题来了，为何我会拿到不合规矩的绣样？又为何，偏偏是我？”
绣场一片寂静。
风起云涌，暗潮翻滚。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绣艺比试，远不止是技艺之争那么简单。
沈清棠话音落下，绣场一片死寂。
众人目光在她与沈梦瑶之间来回游移，气氛紧绷如弦。
李氏强作镇定，干笑两声：“清棠啊，你这是什么意思？绣样是绣娘统一发放的，怎会有人特意调换？莫不是你自己心急手乱，误拿了旁人的？”
“夫人说得对。”侯爷沉声道，虽不耐琐事，但今日场面不小，众目睽睽之下若真有此等丑事发生，未免失了侯府颜面，“清棠，你可有证据？”
沈清棠神色从容，轻轻抬手，春桃立刻上前，捧着一个精致绣盒，打开后，赫然露出一幅完整的“梅兰竹菊”绣样。
“这是我昨日亲手从绣房取回的绣样，原封未动。”沈清棠语调平静，却字字有力，“可今日一早，它竟变成了‘蝶恋花’。”
“这……”李氏脸色微变，正欲开口，沈梦瑶已抢先一步柔声道：“妹妹莫要太过紧张，许是绣房丫头们一时疏忽拿错了。”她语气温婉，仿佛真是为沈清棠开脱，实则话里藏刀，将责任推向绣房下人。
沈清棠轻笑一声，道：“大姐姐好意我心领了，可惜，这事并不简单。”
她转向柳嬷嬷：“嬷嬷，你说呢？”
柳嬷嬷早已等候多时，闻言立即躬身禀报道：“老奴今晨亲自去绣房查问，所有绣样皆按名册分发，无一错漏。唯独大小姐亲手送来一份‘蝶恋花’绣样，说是夫人临时更改。”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沈梦瑶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脸色瞬间苍白。
李氏忙喝道：“胡说！我几时让梦瑶送过什么绣样？”
沈清棠缓缓转身，直视李氏，语气淡漠：“母亲否认也好，承认也罢，事实就摆在这里。今日绣场之上，我若真绣了‘蝶恋花’，怕是不出半日，便要说我是品行不端、私慕外男之人了吧？”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
侯爷脸色铁青，猛地拍案而起：“放肆！”
他怒极反静，目光扫过李氏与沈梦瑶，眼中满是失望：“我沈家门风何曾容得下这种腌臜之事？你们竟敢在我眼皮底下设局陷害亲女？！”
李氏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老爷息怒，妾身绝无此意，必是误会……”
沈梦瑶亦连忙伏地，哽咽道：“父亲明察，女儿不知此事，定是有人嫁祸于我……”
“嫁祸？”沈清棠嗤笑一声，收针入匣，轻轻拂去指尖残留的丝线，“绣错了，可以改；心歪了，就难救了。”
她抬起眼眸，望向侯爷，神情坚定：“女儿自幼谨记母训，不敢有丝毫逾矩。今日若非察觉异样，及时补救，恐怕这一生都要背着污名，连祖宗牌位前都抬不起头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句句掷地有声。
侯爷沉默良久，终是重重叹了口气，挥手道：“此事暂且作罢，李氏管教无方，罚俸三月。梦瑶……停了她三个月月例，闭门思过。”
“谢父亲。”沈清棠微微屈膝，语气恭敬，眼神却冰冷至极。
人群渐渐散去，沈梦瑶咬牙切齿地起身，临走前狠狠瞪了沈清棠一眼。
沈清棠只当未见，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身后，顾景珩站在人群之后，负手而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缓步向前，似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后不远处。
绣场风波，看似落幕，实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