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万道目光汇聚成的军礼，如山崩，如海啸。
李云龙站在一旁，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又干又痒。
他娘的。
老子带兵冲锋陷阵，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回，也没见过哪个师长带着一万多人，给自己这么敬礼的。
林老弟倒好。
就拿着个铁钎子在石头上捅了几下，就把这帮从总部来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工兵蛋子，给治得服服帖帖。
文化人的手段，真他娘的邪乎。
“王师长，同志们，不必多礼。”
林川回了个军礼，脸色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为同一个目标奋斗，接下来，任务会更重。”
他的目光转向王建业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直接得像一颗出膛的子弹。
“王师长，现在看到了新工具，对我之前的工程计划，还有疑问吗？”
“没有疑问！”
王建业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炸开的闷雷，每个字都砸在地上。
“只有命令！林总工，您说怎么干！我工兵一师，一万两千人，就是您手里的钢钎！您指哪，我们就往哪钻！”
这句吼出来的保证，让陈更旅长嘴角溢出满意的微笑。
他最担心的就是王建业这头倔驴，跟林川这匹神驹顶上牛。
现在看来，任何脾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得低头。
“好，有王师长这句话，我就不客气了。”
林川走到巨大的规划图前，手中的指挥棒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未来的战场。
“从今天起，‘愚公’工程和水电站项目，进入全面施工阶段，现有工程部队，重新编组。”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李云龙更是伸长了脖子。
“王师长，工兵一师技术过硬，纪律严明，是主力。”
指挥棒点在图纸上的大坝基坑和地下厂房。
“这两个最核心的开凿任务，交给你们，番号‘钻爆大队’，负责钻孔、爆破、支护。”
“保证完成任务！”王建业大声应下，心里却飞快盘算着。
就这么一台“开山锤”，一万多人轮班用，怕也是杯水车薪……
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林川话锋一转，看向了李云龙。
“老李。”
“哎！林老弟，有事您说话！”李云龙一个激灵，赶紧凑了上去。
“你的‘基建工程兵团’，从今天起，改编。”
“改编？”李云龙愣住了，“改成啥？”
“工程机械化部队！”
林川吐出的这六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整个指挥部的空气都凝固。
“啥玩意儿？机……机械化？”
李云龙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噪音太大，听错了。
他这辈子，只听说过步兵、炮兵、骑兵，什么时候钻出来个“工程机械化部队”？
“没错。”
林川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王师长的部队负责‘钻’和‘炸’，你们的任务，就是负责‘出渣’。把炸下来的石头，用最快的速度运出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
“光是大坝基坑，每天产生的石方量就可能超过五千方。靠人推着独轮车，就算把人累死，也跟不上进度。”
林川的目光陡然变得灼热。
“所以，你们未来的任务，就是学习、操作、并且维护我们即将造出来的——推土机、挖掘机、载重卡车！”
“你们，将是根据地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机械化部队！”
轰！
李云龙的大脑里，仿佛有一万吨炸药被同时引爆！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布满血丝，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推土机！
挖掘机！
卡车！
他想起了忻口，想起了那些被鬼子“豆丁坦克”像碾蚂蚁一样碾碎的弟兄！
想起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让士兵抱着炸药包拿命去填的窝囊！
现在……
林老弟说，老子也要有自己的钢铁疙瘩？
他脑海里疯了一样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自己坐在一台比鬼子坦克还高大威猛的钢铁巨兽上，身后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卡车车队，引擎轰鸣，尘土飞扬，在太行山里横冲直撞……
老子……
要当机械化部队的司令了？！
那他娘的……
该有多威风！
“林……林老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云龙的声音都在发颤，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然是真的。”
林川的目光转向王建业，补充道。
“不过，王师长，在我们的推土机造出来前，还需要你们工兵师，帮个小忙。”
“林总工请讲！”
“我需要你们师里，最优秀的钳工、焊工、机修工，全部抽调出来，配合兵工厂，完成一项紧急任务。”
“什么任务？”
“量产。”
林川伸出一根手指，平静地说道。
“这台‘开山锤’，现在只有几十台。我需要你们在一个星期之内，再给我造出一百套来！包括一百台风动凿岩机，和配套的一百台小型空气压缩机！”
“一百套？！”
王建业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
他身旁的一名技术参谋，脸色瞬间煞白，失声惊呼。
“不可能！总工，这台凿岩机的核心是高频冲击活塞和多路换向阀，对气缸的密封性和活塞的耐磨性要求是天文数字！“
”以我们现有的工艺，一个月能仿制出一套都是奇迹！”
周围的工兵军官们，更是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星期，一百套？
这比让他们用手把大坝挖出来还要荒谬！
“林总工，这……您不是在开玩笑吧？”王建业的声音干涩无比。
“正如参谋所说，这东西的结构……我们……我们没这个能力啊！”
“能力，是逼出来的。”
林川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图纸，我提供。特种钢材，我们兵工厂的电弧炉能保证。精密加工，我们有高精度机床。现在，我缺的，就是你们的人手。”
他直视着王建业的眼睛。
“王师长，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想象一下，一百多台‘开山锤’同时作业，是什么场景？”
王建业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画面。
一百多台凿岩机同时发出撕裂天地的咆哮，坚硬的花岗岩壁像豆腐一样被轻易洞穿。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将不是施工。
那是战争！
是一场人类向大自然发起的，摧枯拉朽的战争！
“干了！”
王建业猛地一拍大腿，双眼通红。
“林总工，您放心！别说一个星期，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我也给您把人凑齐，把这玩意儿给你干出来！”
“好！”林川看向李云龙。
“老李，你呢？”
“我？”
李云龙还在“机械化司令”的美梦里没醒透，被林川一点，立刻拍着胸脯吼道。
“林老弟你放心！俺老李的兵，没王师长手下那么专业，但也是一把好手！你让干啥就干啥，绝不拖后腿！”
“我不是让你的人去造机器。”林川摇了摇头。
“那干啥？”
“你的部队，加上工兵师剩下的战士，总计近两万人。“
”从明天开始，全部投入到外围清理和道路修筑。“
”我要在三天之内，修出一条能让重型卡车直接开到大坝基坑的公路！”
林川的语气陡然严肃。
“另外，你亲自带队，成立‘机械化部队学习班’，挑一百个脑子最活络、手脚最利索的兵，跟我去研究所。“
”他们，将是第一批推土机和挖掘机的驾驶员。”
一个星期，一百套开山锤。
三天，一条重卡公路。
一场前所未有的基建大会战，在林川的调度下，正式拉开序幕。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血液都被这宏大的计划点燃，沸腾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员连忙的冲了进来，脸上混杂着激动和古怪。
“报告总指挥！旅长！苏联专家组的彼得罗夫总工求见！他……他几乎是跑着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