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室内,陶乐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要碎裂的五脏六腑。他刚刚强行运转“空源洪炉”所带来的反噬是惊人的,体表的毛细血管多处破裂,渗出的血珠混合着被炼化逼出的黑色杂质,将他身下的床单染得一片狼藉。眉心处,那缕星辉印记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之前的爆发消耗巨大。
然而,与这惨烈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燃烧着灼灼光芒的眼睛。
痛楚依旧,虚弱依旧,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却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照亮了他近乎枯竭的意识海。他内视自身,那由空色能量与星辉之力共同熔铸的“洪炉”雏形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速度自行运转着,持续炼化着体内残余的污染,并一丝丝地汲取着外界能量,反哺着布满裂痕却更显坚韧的【本源刻印】。
他找到了方向!一条极其凶险,却可能直指力量本质的道路!
不仅如此,那强行涌入的“往昔之影”——关于白夜兄妹被制作为“钥匙”的残酷真相,以及白小玥意识深处那声跨越时空的呼唤——如同沉重的巨石投入心湖,激荡起滔天巨浪。
“阳钥与阴钥……林家千载谋划……”陶乐低声重复着那段记忆碎片中的话语,眼神冰冷如刀。林远山的疯狂,并非无根之木,而是源自一个延续了不知多少代人的、亵渎生命与秩序的可怕计划!白夜和白小玥,从降生那一刻起,就沦为了这个计划的牺牲品。
而白小玥那声呼唤……“哥哥”……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依赖,似乎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指引?或者说,是她被植入的“阴钥”本质,在无意识中发出的、对“阳钥”或者说对某个能理解她处境存在的感应?
陶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尝试再次将感知投向白小玥的监护单元。这一次,或许是“空源洪炉”初步运转,对同源能量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白小玥意识深处那不同于以往的“涟漪”。那不再仅仅是死水微澜,更像是一层坚冰之下,开始有暗流涌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规律性的精神波动,正试图穿透那厚重的封闭,与外界建立联系。
“铁幕,”陶乐通过内部通讯,声音沙哑却坚定地呼叫技术主管,“重新分析白小玥所有的意识活动数据,尤其是……寻找是否存在加密的、规律性的精神信号,或者……某种类似‘坐标’的信息片段。”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白小玥的价值,远不止是能量“容器”或“钥匙”。她那被强行植入“归墟”相关规则的意识深处,或许也被动记录了关于林家、关于“神骸”、甚至关于“门”本身的宝贵信息!只是这些信息被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和那股外来力量共同封锁了。
吩咐完这一切,陶乐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身。他仔细体会着那自行运转的“空源洪炉”。这洪炉并非实体,而是他自身力量与紫薇星辉在特定条件下形成的、一种介于能量与规则之间的奇异结构。它的核心,是【本源刻印】,炉壁是他高度凝聚的空色能量,而炉火,则是那缕星辉印记提供的“秩序”与“裁决”之力,以及……被他强行炼化的“规则污染”和“标记低语”本身!
以敌之力,炼我之躯!
这个念头让陶乐感到一种冰冷的兴奋。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新生的、经过洪炉初步淬炼的空色能量流出。
这丝能量,不再是纯粹的“空无”,其核心处,隐隐多了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稳定的紫色星芒,仿佛一颗被镶嵌在虚无之中的微型星辰。能量流转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丝“镇压”、“净化”与“包容”的复合意境。
他意念微动,这丝能量在他指尖汇聚,没有构建任何复杂的“空域”术法模型,只是自然而然地,在他指尖前方的空气中,烙印下了一个极其简洁、却仿佛蕴含着“稳固”与“隔绝”规则的淡紫色光纹。
这光纹不再像之前【空域·微尘】那样需要刻意维持结构,它仿佛本身就拥有了“存在”的资格,稳定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
陶乐能感觉到,这个光纹与他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联系,只要他心念所至,就能瞬间激发其效果——形成一个微型的稳定空间节点,可以偏转、削弱一定程度的能量冲击,或者暂时隔绝某些低层次的精神探测。
虽然效果范围很小,威力也远不如他全盛时期,但这意味着,他不再仅仅依赖于临时构建的、消耗巨大的“空域”术法。他开始将规则的理解,固化成了更高效、更持久的“印记”或者说——“星纹”!
这是【空星裁决】道路上的第一个实质性成果!是“空”与“星”初步融合的证明!
他将其命名为——【星纹·守】。
凝聚出这一个【星纹·守】,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希望。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断炼化杂质,加深对规则的理解,他就能凝聚出更多、更强大的“星纹”,甚至最终,将自身【本源刻印】也推向新的层次!
就在陶乐沉浸在初步掌握新力量的感悟中时,远在“寂灭之墓”的云薇,也正经历着心灵的巨大冲击。
……
墓园石桌旁,气氛依旧诡异而宁静,仿佛之前的幽影怒潮从未发生。
云薇最终端起了那杯“安魂茶”,一饮而尽。茶水入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不仅抚平了她因之前战斗和紧张而躁动的灵能,更仿佛洗涤了她精神上的疲惫与尘埃,让她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
她看向玄骨,眼神复杂:“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以及……这杯茶。”
玄骨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你们带来了外界的‘变数’,而老朽,恰好对维持此地的‘恒定’有些厌倦了。”
他话中有话,但云薇此刻更关心的是刚才在碑林中获取的信息。“阁下,我们刚才在碑林中,看到了与‘林家’、与‘容器’女孩母亲相关的记忆碎片……”
她将看到的画面和感知到的精神烙印,详细地告知了玄骨。
玄骨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用干枯的手指敲了敲石桌。“林家……一个可悲又可恨的家族。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追逐永恒,却不知早已成为了‘噬界之暗’蔓延的爪牙,一代代地将自己的血脉献祭给虚无。”
他抬起眼,望向墓园深处,那碑卫统领魂影依旧在远处徘徊,却不敢再靠近。“至于那个女孩的母亲……她并非第一个‘母体’,也未必是最后一个。‘神骸’寻找并改造具备特殊资质的‘母体’,以孕育能够更好承载‘归墟’力量的‘钥匙’,这已是他们延续了无数岁月的伎俩。那个叫白小玥的女孩,是其中比较‘成功’的一个,所以她才显得如此重要,也如此……危险。”
“成功?”云薇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成功。”玄骨语气平淡,却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她不仅承载了力量,她的意识在与‘归墟’规则的长期纠缠中,似乎还产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或许是某种连‘神骸’都未曾预料到的特质,让她没有像之前的‘容器’那样彻底崩溃或沦为纯粹的傀儡。她的意识深处,可能保留了一些……连‘神骸’和林家都不知道的东西。”
云薇心中巨震!这与陶乐的猜测不谋而合!白小玥不仅是受害者,是钥匙,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未被发掘的……信息宝库!甚至可能是反击的关键!
“我们该如何帮助她?如何获取她意识深处的信息?”云薇急切地问道。
玄骨摇了摇头:“外力强行突破,只会导致她意识的彻底毁灭,或者引爆她体内的‘归墟’之力。唯一的办法,是‘引导’和‘共鸣’。需要有一个能理解她痛苦、能与她体内力量产生共鸣、并且能得到她潜意识信任的存在,小心翼翼地、如同春风化雨般,引导她自我苏醒,主动分享那些被埋藏的记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云薇:“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已经初步具备了这样的资格。”
他指的,显然是多次接触白小玥能量、并且自身力量也与之产生奇异共鸣的陶乐。
“此外,”玄骨话锋一转,指向刚才云薇发现林家记忆碎片的方向,“那块黑曜石墓碑的主人,是林家一位因反对家族疯狂计划而被处决的先祖。他的残魂中,或许还保留着一些关于林家秘密据点和早期仪式的关键信息。如果你们能‘说服’他……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比如,那个隐藏在地下深处的‘坐标’所指为何。”
说服一个充满怨恨、被家族背叛处决的古老残魂?这听起来比对付碑卫统领更加困难。
但云薇没有退缩。任何可能找到敌人弱点、拯救白小玥、帮助陶乐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她站起身,对玄骨郑重一礼:“再次感谢阁下。我们这就去尝试与那位林家先祖的残魂沟通。”
玄骨微微颔首,不再言语,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云薇带着小队,再次走向那块半埋的黑曜石墓碑。这一次,他们面临的,将是一场不同于武力对抗的、更加凶险的……心灵之战。
而在b7实验室,陶乐在尝试凝聚第二个【星纹·守】时,忽然心有所感,那源自“寂灭主母”标记的、一直如同背景噪音般的低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丝,其中仿佛夹杂着一丝……玩味与期待?
“成长吧,挣扎吧,我亲爱的小星星……”
“当你足够闪耀时,采摘起来……才更有滋味。”
薇奥莱特的低语,如同恶魔的呓语,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六部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