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再次隐去,但它所揭露的那个惊天真相,却如同一场暴风雪,席卷了整个大舜朝堂,乃至整个西京城。
齐王李瑞,皇帝的亲弟弟,那个平日里以忠厚、儒雅、与世无争形象示人的“贤王”,竟是一个冒名顶替、里通外敌、亲手将李氏宗亲送上屠宰场的……国之巨贼!
这个事实,比刘莽篡逆本身,更让满朝文武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它意味着,一把最锋利、最恶毒的尖刀,已经潜伏在帝国的心脏,长达数年之久!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最高处,等待着那位九五之尊,将如何处置这个血脉相连,却又罪恶滔天的“伪皇弟”。
然而,接下来从宫中传出的一系列消息,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甚至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与不安。
天幕出现的第二日,宫内传出消息:仁宗皇帝因惊闻皇弟叛国真相,悲怒攻心,旧疾复发,再次吐血昏迷,已然卧床不起,汤药不进。
第三日,一道盖着玉玺、却字迹略显凌乱的圣旨,由司礼监掌印太监亲自颁布,旨意的内容,更是犹如平地惊雷,震动了整个朝堂!
圣旨共有三条:
其一,齐王李瑞虽有“通敌”之嫌,然天幕所言,真假难辨,在查明真相之前,暂不追究其罪,为安抚宗室,彰显朕躬之仁,特命齐王入朝摄政!
其二,晋王李景,虽有北境大捷之功,然其行事乖张,为免其恃功自傲,动摇国本,着即刻交出京畿兵权,于晋王府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其三,朕躬违和,万事皆付予太子与齐王决断,望二位一体同心,共辅江山社稷。
这道圣旨,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满朝文武,全都懵了。
“陛下……陛下这是病糊涂了吗?!”一名老臣在听完旨意后,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是啊!天幕已将那伪齐王的罪行昭告天下,陛下怎能反倒委以辅政重任?反而将晋王殿下给……给圈禁了?”
“完了……完了!陛下这是被奸人蒙蔽,自毁长城啊!”
一时间,质疑声、叹息声、惶恐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刚在朝堂清洗中站稳脚跟的官员,只觉得天旋地转,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这道旨意,太过“昏聩”,太过“荒唐”,完全不似出自一位圣明君主之手!
然而,圣旨便是圣旨。
很快,兵部派人前往晋王府,象征性地收缴了李景的兵符。
而李景,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一句辩解都没有,便紧闭王府大门,谢绝了一切访客,真正做起了闭门思过的姿态。
与此同时,那个本该成为众矢之的的“伪齐王”李瑞,却在一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春风得意地走进了权力中枢,与病弱的太子分庭抗礼,俨然成了帝国的第二位主宰。
整个西京城的政治天平,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诡异的倾斜。
……
齐王府。
与外界的愁云惨淡截然不同,这里喜气洋洋,仿佛在提前庆祝一场盛大的节日。
书房密室之内,“伪齐王”李瑞褪去了那身憨厚贤良的伪装,脸上挂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狞笑。
他将那道“昏聩”的圣旨狠狠拍在桌上,对着座下几位心腹谋士,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仁宗皇帝!我的‘好皇兄’啊!”
“他终究是老了!怕了!天幕揭穿了我又如何?他不敢动我!他更怕的,是那个手握兵权,声望如日中天的侄孙李景!”
一名谋士连忙上前谄媚道:“王爷英明!那李景不过一竖子,仗着几分运气侥幸得胜,如何能与王爷您十数年的深谋远虑相比?如今他兵权被夺,形同圈禁,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
“不错!”李瑞得意地端起一杯美酒,一饮而尽,“那老东西,以为把病秧子太子抬出来,就能与我分庭抗礼?真是天真!他也不想想,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药罐子,拿什么跟朕斗?”
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与野性的光芒。
“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霍然起身,走到墙边,猛地拉开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隐藏的一张西京城防舆图。
“传我的密令,给京城卫戍指挥使赵宽。告诉他,让他的人,三日之内,控制住九门!就说……是奉了监国之命,为防晋王余党作乱!”
“再派人联络宫中禁军的几个副统领,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许他们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还有……去告诉太子,就说本王忧心皇兄龙体,欲在三日后的宫中,设一场家宴。请他、还有几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王爷,务必赏光。
届时,我们好一同商议……大事。”
一条条计谋,从他口中接连不断地发出。
座下的心腹们,一个个听得心惊肉跳,却又兴奋不已。
他们知道,王爷这是不满足于“监国”了。他这是要……图穷匕见,毕其功于一役!
那所谓的“家宴”,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他要在那一夜,将太子、宗室,连同病榻上的皇帝,一网打尽!
“王爷圣明!”
众心腹齐齐跪倒,山呼之声,在密室中回荡。
李瑞负手立于舆图之前,看着那代表着至高权力的皇宫,眼中满是即将收获猎物的狂热。
“李景……天幕……中兴之主?”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待本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除掉李景!
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究竟谁,才是这片江山,真正的主人!”
……
三日后,夜。
铅灰色的乌云遮蔽了月光,皇宫笼罩在一片凝重的黑暗之中。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宫殿的飞檐,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一场决定王朝命运的家宴,在灯火通明的昭仁殿内,正式开始。
殿内,只摆了寥寥数席。
主位之上,仁宗李晟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时不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他的身旁,太子李康同样是面色苍白,强撑着精神坐着。
下方,则是几位白发苍苍的宗室老亲王。
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身穿一袭蟒袍,腰悬玉带的齐王李瑞,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憨厚与恭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傲慢。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殿内众人,就像是在审视自己的阶下之囚。
“皇兄,弟弟来迟了。”
他对着病榻上的仁宗,随意地拱了拱手,语气中充满了轻佻与不屑。
仁宗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他,虚弱地说道:“瑞……瑞弟,你来了……咳咳……朕……朕怕是不行了……这江山……这江山以后,就要靠你和太子了……”
“哈哈哈……”李瑞闻言,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皇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又何必再演戏呢?”
他一步步逼近龙榻,眼中满是戏谑与残忍,他凑到仁宗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实话告诉你,你的好皇弟李瑞,早在六年前那场大病中,就已经被我亲手……送下地府了!这些年,辛苦你把我当成亲弟弟一样信任了。”
仁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流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瑞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直起身,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掌控一切的霸气。
“还有你,太子殿下,我亲爱的好侄儿。你的身体,还能撑几天?这大舜的江山,你扛得起吗?”
他张开双臂,如同在拥抱整个天下。
“皇兄,这江山,弟弟我……替你收下了!”
这句充满了篡逆与狂妄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殿内轰然炸响!
几位老亲王吓得浑身发抖,太子李康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他怒斥道:“你……你这乱臣贼子!”
“贼子?”李瑞不屑地冷哼一声,“成王败寇罢了!今夜之后,本王便是九五之尊!而你们……”
他的眼中,杀机毕露。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
病榻之上,那个原本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咽气的仁宗皇帝,却突然,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所有的虚弱与病气,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的冰冷,和锐利的杀机!
“说完了吗?”
仁宗的声音,不再沙哑,不再虚弱,而是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与雷霆之怒!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毒蛇般爬上了他的心头。
“你……你的病是装的?!”
“呵……”仁宗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就在此时!
“咚!咚!咚!”
殿外,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轰然响起!那甲叶摩擦的金属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人心胆俱裂!
“轰隆!”
那两扇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凛冽的寒风倒灌而入,卷起了地上的烛火。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殿门之外,黑压压地站满了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精锐士兵!他们甲胄精良,目光如刀,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几乎要将整个大殿冻结!
是三千早已将整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军将士!
“瓮中之鳖”的态势,已然形成!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瑞骇然失色,他带来的那几十名心腹,也早已被这阵仗吓得两股颤颤,面无人色。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仁宗,嘶吼道:“我的京城卫戍呢?我的人呢?!”
“你的人?”
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从大殿的屏风之后,悠悠响起。
李瑞循声望去。
只见一袭青衫的李景,缓步从屏风后走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闭门思过”的颓唐,只有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以及……看待死人般的冷漠。
他看着早已方寸大乱的李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叔公,你可知,这家宴……”
“——是为你,量身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