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前，瑞龙科技那空荡荡的办公室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员工们三三两两地提着老家的特产，互相寒暄着，分享着假期的趣闻。
周毅和李浩也踩着点回来了。两人看起来精神焕发，皮肤都黑了几个色号。据小道消息说，这俩人春节在家被安排了密集的相亲，不胜其烦，最后干脆在假期尾巴上胜利会师，一起跑去海南玩了几天，刚刚才落地江城。
“假期综合症”还没来得及发作，张瑞的会议通知就发到了所有人的工作群上。
他召集了各个部门的主管，以及研发部门的核心员工，在最大的会议室里，准备进行第一次节后会议，同时也是新项目的启动会。
会议室里，李浩和周毅等人熟络地坐在前排，而在会议室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年轻人。他叫陈强，是休闲游戏大厅项目组的策划。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级别这么高的公司会议，直面大老板张瑞，让他心里还有点紧张。
陈强是公司里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并不是游戏设计科班出身，编程能力也比较孱弱，而是去年刚毕业的应届生，拿的还是应用统计学的硕士学位。他能进瑞龙，纯粹是因为他那份逻辑严密、数据翔实的求职策划案。
人事部门的同事觉得他学历不错，简历漂亮，就以策划的职位招了进来。
他的策划思路很简单，甚至和张瑞的“缝合搬运”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一切策划，都以数据和赚钱为出发点。在瑞龙的这段时间，他不像其他策划那样苦思冥想“什么好玩”，而是痴迷于研究后台数据，分析“玩家为什么愿意付费”。
他为“瑞龙休闲大厅”提交的那份q版装扮系统策划案，就是他数据分析的完美产物。
他的灵感来源，正是公司持续赚钱的两个项目：cS和《三国杀》。
他敏锐地发现，cS的皮肤系统中，那些售价高达100元的红色顶级皮肤，销量一直居高不下。甚至在娱乐模式里，那些付费购买的角色替换模型，使用率也非常高。他得出的结论是：彰显个性，是玩家的刚需，哪怕没有任何数值且在休闲模式里。
而他的第二个灵感，则来源于《三国杀》的月卡抽奖池。他注意到，很多玩家在游戏内聊天，试图透露手牌信息时，会被系统检测并屏蔽。于是，玩家们自发地找到了一种“替代品”——用抽奖池里免费产出的动态表情包来交流。
比如，当队友询问司马懿有没有留“闪电”的改判牌时，司马懿玩家就会发一个q版的刘备摆着手、配着“不可.jpg”的表情。队友立刻就能心领神会。陈强意识到，这种低成本的“互动道具”，同样具有极强的社交价值。
基于这两点观察，他才设计出了休闲大厅的那套系统：既有满足个性化需求的q版装扮，也有满足社交互动需求的“付费小道具”。比如“记牌器”，以及“扔番茄”、“送咖啡”。
这些互动道具的价格被定得极低，折合游戏币发一次大概才1分钱，甚至挂机还免费送。但陈强很清楚玩家的心理，当一个玩家碰到一个配合极差的“猪队友”时，他很可能毫不犹豫地扔出100个番茄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这1块钱的“情绪价值”，花得太值了。
此刻，这位数据驱动的天才策划，正紧张地握着自己的笔记本，等待着老板的发言。
张瑞环视了一圈会议室，目光在那个略显陌生的年轻面孔上停顿了一下。他凑近看了看对方的工牌，哦，果然是陈强，那个在休闲大厅项目上很有想法的统计学硕士。
张瑞朝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安心听着，等下会有关于他的安排。
陈强看到老板注意到自己，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连忙坐直了身体。
“好了，大家静一静。”张瑞示意会议开始，“春节都过得不错，人也回来了，该收心了。今天按流程先看看《大夏洪荒》项目组这边，在假期前的初步成果。”
他转向李浩：“李浩，你先来吧。把你年前带队设计的那个小boSS和杂兵演示一下。”
“好嘞！”李浩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兴奋地把自己的笔记本连上了投影仪。
很快，一个造型奇特的怪物出现在大屏幕上。它大致是个人形，但长着鸟的翅膀和锋利的鸟喙，手里还拿着一把粗糙的鱼叉，像一个大号的鸟人。模型的贴图已经非常完整，显然美术组那边也已经完成了设计稿。
“这个是我们根据《山海经》里的‘讙头国’设计的海岸线区域小boSS。”李浩一边操控着角色，一边为大家讲解。
“按照策划组那边的设定，”他指着boSS模型，“这家伙是在‘归墟’的海里，吃多了什么不干净的鱼，导致身体发生了变异。你们看它一只翅膀还算完整，另一只上面就长满了莫名的增生，还有骨头直接戳破了皮肉露在外面。”
“因为这个变异，”李浩演示了boSS的一个招式，“它的飞行能力不强，这招‘滑行突刺’会因为翅膀不平衡，而固定向一侧偏移，玩家初见可能会吃亏。”
张瑞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boSS的动作设计得不错，除了突刺，还会用翅膀上的骨刺进行远程射击。
“它还会这个。”李浩又演示了另一个动作，那个鸟人boSS被打倒趴在地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阴暗爬行”。在爬行过程中，它那变异的翅膀还在不断抖动，掉落一地的鳞片和触手残渣。
“这些掉落物会给玩家上毒伤。”李浩解释道。
“另外，”他补充了一句，“它手里的鱼叉，我们也设计成了一个独立的长杆武器模型。玩家击败它之后，有几率掉落，估计会有不少人为了刷这个武器，来回刷它。”
张瑞看着屏幕上那个鸟人boSS掉落一地的“触手残渣”，以及那“阴暗爬行”的诡异姿态，眉毛跳了一下。
“是有点‘克味儿’了，”他开口评价道，“不过收敛点，别搞得太恶心了，免得玩家生理不适。”
“另外，”他补充道，“这只是个区域小boSS，不用做得特别难。现在这个‘初见杀’的设定就还行，让玩家死两次明白机制就行了。我再看看其他的。”
李浩听完，立刻切换到了下一个演示文件，这次是几个杂兵的设计。
“这个是‘羽民国’的杂兵，”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头上顶着一圈羽毛，看起来有点像印第安土着的半死人怪物。
“按照设定，他们沦落到了‘归墟’，但依旧保留了生前控火的能力。”李浩一边说，一边演示怪物的技能，“他们会给自己手上的武器‘火焰附魔’，这时候玩家被砍到就会增加点燃条；如果是弓箭手，附魔后的弓箭弹道会更快，非常烦人。”
“而且，”李浩又演示了另一个机制，“当他们受到致命伤害时，有一定几率会把自己全身点燃，然后尖叫着朝玩家扑过来，进行自爆攻击。”
“嗯，不错。”张瑞暗自点头。会远程骚扰，会给自己上buff，还会自爆，作为魂系游戏里专门恶心人的小怪，李浩他们确实把握住精髓了。
最后，李浩又打开了地图编辑器，演示了他们团队对“箱庭”关卡的理解。他操控着角色在一个结构复杂的残缺城墙内里穿行，展示了几个精心设计的捷径和隐藏房间。
“……然后这里，我们设计了一个梯子，玩家可以从这里爬到上层的了望台……”李浩正介绍着。
张瑞却忽然打断了他，指着屏幕上那个梯子后方的阴影处，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豁口。
“你这个梯子后面的豁口，是不是准备藏个小怪？等玩家刚爬上来，或者准备下去的时候，就给他来一下？”
李浩一愣，随即和张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张瑞笑着拍了拍他，“抓到精髓了。不过记住，”他露出了更不当人的笑容，“这种‘阴人’的设计，不能每个梯子都放，要给玩家留点活路，要有取舍地放置，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