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铁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陈默推门而入，将外面老马咋咋呼呼的训话声隔绝在外。室内冰冷沉寂的空气包裹上来，混杂着旧纸和灰尘的味道，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昏暗的灯光下，尘埃在光束中无声浮沉。
他径直走到最里侧的铁皮柜前，蹲下身，拉开底层抽屉。那枚青铜沙漏静静躺在角落，触手冰凉刺骨，那些扭曲繁复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在缓慢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陈默的指尖轻轻拂过沙漏表面，那股熟悉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让他打了个寒颤。
桌面上，摊开着秦兰送来的那份“补充情况说明”。娟秀的字迹工整清晰，分条列项，看起来花费了不少心思。旁边是从内部系统调出的、权限所能及的李娟案部分档案副本，纸张已经泛黄，边缘微微卷起。
陈默坐下，目光在两份文件之间来回扫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轻的嗒、嗒声，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精密仪器，将秦兰提供的碎片信息——时间点、模糊的外貌描述、地点特征——与档案中记录的李娟生前通话记录、消费轨迹、社会关系网进行快速比对、交叉验证。
大多数内容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但有几个细节，引起了陈默的注意。
一个关于“穿深色夹克、手指关节有旧伤”的男性描述，与案发后询问过的一名物流站调度员部分吻合，虽然当时该人的嫌疑已被排除。另一个李娟曾表现出“莫名兴奋”的时间点，与她银行卡一笔不大不小的、流向某个私人心理咨询工作室的转账记录时间接近。
这些“吻合”微小得近乎巧合，就像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零星且无关紧要。但它们确实存在。秦兰并非完全信口开河。
他拿起内线电话，老旧的话筒传来轻微的电流声。他拨通了分局技术队老赵的号码。
“老赵，我陈默。麻烦你个事，帮我查一个私人心理咨询工作室，名字可能叫‘心晴’或者类似，大概在城南区域活跃，时间大概是两年前。对，查一下它的注册信息、经营者背景，尤其是……它是否涉及任何药物管理或使用方面的记录，正规或非正规的。”
电话那头传来老赵敲击键盘的声音：“心理咨询工作室？怎么突然查这个？跟哪个案子有关？”
“可能是‘3.21’的延伸，还不确定。”陈默回答得很谨慎。
“行，我查查看。这类小工作室流动性大，记录不一定全，我尽量。”
放下电话，陈默靠近椅背，闭上眼睛。视野黑暗中，那青铜沙漏的虚影悄然浮现，暗红砂砾以近乎停滞的速度缓慢流淌。
【回溯冷却倒计时：5年0个月15天22小时…】
沙漏没有异动。这些微小的发现，并未触及任何“关键扰动”。
他重新睁开眼，将秦兰提供的文件整理好，放入标着“待处理”的文件筐。无论她目的为何，这些信息目前看来，对已结案的“3.21”事件并无颠覆性影响。
走廊传来脚步声，停在档案室门口。接着是敲门声。
“进。”陈默头也没抬，继续翻看周教授案的现场照片。
门被推开，是小王。他脸上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探头进来：“陈哥，忙呢？”
“有事？”陈默的目光仍停留在照片上那些奇怪的符号上。
小王闪身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陈哥，你让我平时多留意点咱们片区来的生面孔，特别是……特别是跟秦小姐有关的。”
陈默抬眸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小王得到鼓励，立刻继续说：“就刚才，我出去调解那个水果摊纠纷回来，看见秦小姐在街角那个咖啡店门口，跟一个男的在说话。那男的看着眼生，不像咱们这片儿的，穿得挺体面，西装革履的，但气质……啧，有点说不出的劲儿，不像一般人。两人没说几句，那男的递给她一个小纸袋，然后就匆匆走了，秦小姐站在原地看了那纸袋好几秒才收起来。”
“长相？特征？”陈默问，语气平淡。
“戴个金丝边眼镜，瘦高个，大概三十多岁吧？样子没太看清，侧脸看着还挺斯文，就是感觉有点……阴郁？”小王努力回忆着，“对了，他开一辆黑色轿车，没看清牌子，但车挺新，擦得锃亮。”
陈默点点头：“知道了。去忙吧。”
小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陈默反应这么平淡：“啊？就……就这样？陈哥，你不觉得有点怪吗？秦小姐不是说没什么亲戚在这边……”
“可能是朋友或者以前同事。”陈默打断他，“做好自己的事，别瞎琢磨。”
“哦……好吧。”小王挠挠头，有些悻悻地出去了。
下午，陈默去了分局一趟，送交周教授案的最后一份补充报告。在技术队门口遇到老赵。
“正要找你。”老赵看到他，招招手，“你让查的那个心理咨询工作室，有点意思。”
两人走进实验室，老赵在电脑上调出资料：“‘心晴港湾心理咨询’，注册经营者叫赵娜，有正规资质。但这家工作室大概在一年半前就注销了。注销原因是经营者移民。表面看没什么问题。”
他切换页面：“不过，我顺着缴税和社保记录往下摸，发现赵娜在经营期间，有一个固定的合作顾问，挂名不坐班，但拿不菲的咨询费。这人叫高鸿磊，是个药学博士，之前在市三院的药剂科工作过几年，后来辞职去了某家跨国药企做研发顾问。大概两年前，也就是‘心晴港湾’运营期间，他从药企辞职，处于半休息状态。”
高鸿磊。药学博士。市三院药剂科。跨国药企。
陈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能查到他和‘心晴港湾’的具体合作内容吗？或者，他是否经手过任何药物，哪怕是试验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