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公园泵房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散去,李伟被特警死死押着,脸上却带着一丝侥幸破灭后的灰败。疾控人员的检测确认了陈默的判断——注入管道的只是高浓度荧光细菌,一场虚惊,却足以揭示其背后巨大的阴谋。
陈默站在嘈杂的现场,意识却已从1983年的秋风里完全抽离。林震导师锐利的目光、老阀门厂防空洞的刺鼻气味、通讯录上那个引发沙漏异动的名字——张建国,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重组。
“李队,”陈默的声音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峻,“查一下市第一人民医院,一个叫张建国的人,曾经的总务科副科长,1998年提前退休。”
李健刚指挥完现场收尾,闻言一愣,虽然完全不明白这个看似无关的名字为何在此时被提起,但他对陈默的判断已有近乎本能的信任,没有多问,立刻拿起电话:“好,我马上申请!”
命令通过加密线路迅速下达。庞大的警务数据系统开始高速运转,检索一个尘封了近二十年的名字。
陈默的目光则重新落回被押着的李伟身上。他走到李伟面前,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直刺对方心理防线最薄弱处:“周小波让你做的这一切,对吧?那个1983年就该被抓到的人。”
李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年份,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让他瞬间崩溃。
“我不光知道他,我还知道你们家那点破事。”陈默的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你爷爷老周头,当年在废品站销赃。你叔周为民,在编组站偷传感器搞实验,把自己烧了个半死。到了你,玩得更大了,用细菌吓唬人?你们老周家这犯罪基因,还真是代代相传,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伟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如纸,家族最深最脏的疮疤被血淋淋地揭开,他身体一软,全靠特警架着才没瘫下去。
“周小波许给你多少钱?还是给你画了多大的饼?值得你把自己也搭进去?”陈默逼问。
“…他…他说事成之后…送我去国外…给我实验室…很多钱…”李伟的精神防线彻底瓦解,语无伦次地喃喃道,“…他说这是…最伟大的事业…改变世界…”
“用细菌改变世界?”陈默冷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1983年,他让你叔偷龙口镇的矿渣,也是同样的话术?结果呢?你叔差点被烧死,他周小波人呢?躲了四十年!你现在步你叔的后尘,觉得下场会比他好?”
李伟眼神空洞,再也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李健的电话响了。他接听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一丝兴奋。
“查到了!张建国,1998年从市一院总务科副科长岗位‘因病提前退休’,档案记录干净得可疑。但深度挖掘其家庭关系和资金往来后发现——他的女儿,张丽,现任辉诺制药(中国)研发部高级项目经理!”
辉诺制药!
那个蓝色徽章!那个未来案件中,药学博士高鸿磊曾任职、并涉嫌泄露数据的跨国药企!
张建国的女儿,竟然就在辉诺制药担任要职!
一切瞬间贯通!
张建国,这个1983年沙漏提示的关键人物,利用其医院总务科的职务之便,很可能长期为周小波或其背后的势力提供掩护、处理特殊“废料”、甚至提供信息。作为回报,他的女儿获得了进入顶尖跨国药企并快速晋升的机会,成为这个庞大网络在现代社会的一枚关键棋子!
而周小波,这个潜伏了四十年的幽灵,利用家族血脉(老周头、周为民、李伟)作为其外围的执行者和替罪羊,自己则始终隐藏在幕后,通过张建国女儿这条线,与辉诺制药背后的国际资本力量保持着联系。
他们的目的?从1983年盗窃龙口镇特殊矿渣和化工传感器,到如今试图利用荧光细菌测试城市供水系统,其核心目标从未改变——获取、测试并最终掌控某种能够通过水源或空气进行投放的、具有巨大威慑或控制潜力的生化技术!
李伟的勒索,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获取这次“城市级”测试的数据!为最终投放那种真正的、可怕的“屏障”材料或生物制剂做准备!
“立刻控制张丽!封锁辉诺制药研发部相关实验室和数据!”李健对着电话怒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命令通过专线瞬间传达到省城相关部门。
同时,针对周小波的追捕力度提升到最高等级。全省警力被动员起来,依据陈默从1983年带回来的那张模糊画像和体态特征,进行地毯式排查。
天罗地地网,骤然收紧。
一小时后,省城传来消息:张丽在其公寓被成功控制,初步审讯中,她显得惊慌失措,但对许多关键问题闪烁其词,声称对其父的过往及其与周小波的关系毫不知情。
几乎同时,技术侦查部门通过大数据比对和轨迹还原,终于锁定了周小波的藏身之处——位于省城边缘的一个废弃生物制品厂旧址。那里围墙高耸,内部结构复杂,且残留着一些废弃的实验设施,正是绝佳的藏身和进行简单实验的场所!
省厅直属特警队、防化分队、连同李健和陈默等人,立刻连夜奔赴省城。
车队无声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夜色浓重。
抵达目标地点后,专业的侦察无人机悄然升空,红外热成像仪扫描着废弃厂区的每一个角落。
“报告!发现一号厂房内有单一热源活动!疑似在进行设备拆卸销毁!”
“强攻!”指挥官下达最终命令。
特警队员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突入厂房。
厂房内,一个白发苍苍、戴着老花镜、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老者,正手忙脚乱地砸毁一台电脑硬盘。看到冲进来的特警,他停下了动作,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彻底的、积压了四十年的疲惫和…释然。
正是周小波。比1983年通缉令画像上老了太多,但那双阴郁的眼睛和紧抿的嘴角,未曾改变。
他的右手虎口处,那块月牙状的暗红色胎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没有反抗,他被干净利落地控制。
陈默走到他面前。周小波抬起头,看着陈默,眼神复杂,忽然笑了笑,声音沙哑:“…还是…没赶上啊…只差…最后一点数据…”
“为了什么?”陈默问。
周小波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有些东西…不该被所有人拥有…掌握它,才能…站得稳…可惜…‘公司’太急了…”
“公司?”陈默追问。
周小波却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一个字。
在周小波的“实验室”里,搜查人员找到了部分尚未销毁的研究资料,其内容令人触目惊心,涉及基因编辑、气溶胶投送、以及对特定人群的潜在影响研究。部分数据标记显示,与辉诺制药某个被终止的高度机密项目存在高度关联。
张丽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心理防线也逐渐崩溃,开始交代辉诺制药内部某个隐秘派系,如何通过她父亲这条老关系,与周小波合作,试图利用国内的环境进行某些无法在总部进行的“激进研究”,并试图获取龙口镇某种特殊矿产的样本,以优化某种“基因稳定剂”。
跨越四十年的迷雾,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吹散。
一条从1983年龙口镇矿渣失窃案开始,连接老周头、周为民、周小波、张建国、张丽、辉诺制药隐秘派系,直至今日险些发生的生物恐怖危机的罪恶链条,被完整地揭露出来。
根源,是极致的贪婪和对力量的扭曲渴望。
陈默站在废弃的厂房门口,看着周小波被押上警车。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城市度过了危机,但水下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沙漏在他意识深处静静旋转,暗红的砂砾缓慢流淌。
【回溯冷却:9年264天18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