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混沌之“养”
杂役院的月光总带着股潮湿的霉味，透过破窗棂洒在云尘的蒲团上，像铺了一层碎银。
云尘盘膝坐着，指尖悬在丹田上方半寸处，一动不动。三天了，自从老鬼扔下那句“混沌要养，不是‘引’”，他就没再碰过王长老给的那本《青云基础吐纳诀》。不是不想，是不敢——每次引气入体，那股温热的混沌力就像饿疯了的野狗，瞬间就能把灵气啃得一干二净，留给他的只有空荡荡的丹田和一阵阵心慌。
“养……”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玄尘玉佩。玉佩还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断口处的棱角被他摸得光滑了些，贴在皮肤上，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暖意。
养什么？怎么养？
他想起镇上的老农侍弄秧苗，不是一股脑地浇水施肥，而是要顺着节气，看天看地，甚至还要跟秧苗说话。难道混沌力也像秧苗，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灵气就是灵气，哪有什么性子？杂役院的师兄们常说，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得硬碰硬，把灵气往丹田里逼，逼得多了，自然就能凝聚成气旋。
可他的混沌力，偏不按常理出牌。
云尘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院子里。杂役院的后院堆着不少没人要的破铜烂铁，墙角长着几丛半枯的杂草，只有院角那口老井还透着点生气——井壁上爬满了青苔，井水清冽，倒映着天上的残月。
他蹲在井边，看着水里的月影。那天老鬼说这话时，眼神不像开玩笑，尤其是提到“养”字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早就料到他会碰壁。
“要不……试试？”
一个大胆的念头钻进脑海。他不再去想怎么“引”灵气，反而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受体内那股混沌力的流动。以前总觉得它像匹野马，横冲直撞，可此刻静下心来，竟发现它其实很“懒”，大部分时间都乖乖地待在丹田附近，像团没烧旺的炭火，只有在引气时才会突然暴起。
“原来你不喜欢被打扰。”云尘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接下来的几天，云尘成了杂役院的“怪人”。
天还没亮，别人还在被窝里焐着，他就背着个小陶罐往后山跑。不是去采药，也不是去砍柴，专找那些挂着晨露的草叶，小心翼翼地把露水接进罐里。晨露带着草木的清香，还沾着点稀薄的灵气，像掺了蜜的水。
回到杂役院，他也不修炼，就坐在井边，用干净的布蘸着晨露，一点点擦拭胸前的玄尘玉佩。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什么。
“哟，这不是咱们青云宗的‘宝贝疙瘩’吗？又在给你那破石头洗澡呢？”
尖酸的嘲讽声从院门口传来。赵虎带着两个跟班，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一脸的不怀好意。赵虎是杂役院里修为最高的，已经引气中期，仗着自己是外门管事刘胖子的远房侄子，平日里没少欺负新来的弟子。
云尘没理他，继续擦着玉佩。晨露擦过玉佩表面，留下淡淡的水痕，很快就被体温烘干，只留下一层更温润的光泽。他能感觉到，玉佩里的混沌力似乎舒展了些，像伸了个懒腰。
“跟你说话呢，聋了？”另一个跟班上前一步，抬脚就想踹云尘的陶罐。
“住手！”云尘猛地抬头，眼神冷得像后山的冰泉。
那跟班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地缩回了脚。他从没见过云尘这样的眼神，平时这小子要么低着头装孙子，要么就闷不吭声，哪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赵虎嗤笑一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尘：“怎么？戳到痛处了？一个五行皆残的废物，拿着块破石头当宝，真以为能修成仙？我看你还是趁早滚回青风镇，继续砍柴采药，还能混口饭吃。”
他身后的跟班哄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杂役院里回荡，格外刺耳。
云尘慢慢站起身，把陶罐护在身后。罐里的晨露不多，是他今早跑了半座山才收集到的，每一滴都来之不易。
“我修不修炼，跟你没关系。”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没关系？”赵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杂役院就这么大地方，看着你这副鬼样子就碍眼！”
他说着，突然抬脚，猛地踹向云尘身后的陶罐。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故意的。
云尘早有防备，侧身想躲，可赵虎的脚还是擦到了陶罐的边缘。“哐当”一声脆响，陶罐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里面的晨露混着泥土，瞬间就浸透了地面。
“你！”云尘的脸涨红了，拳头攥得死紧，指节都发白了。
“我什么我？”赵虎拍了拍手，一脸得意，“不就是点破露水吗？值得你这副样子？有本事你打我啊？”
他往前凑了凑，几乎把脸贴到云尘面前：“打啊？不敢了？我就知道你这废物没种……”
“赵虎！”
云尘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的胸口在发烫，混沌力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勾动，开始躁动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丹田附近盘旋，像蓄势待发的猛兽。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苏晴。临走前，苏晴把那片带血的衣角塞进他手里，轻声说：“别跟人打架，好好修炼，我等你回来。”
还有老鬼那句“混沌要养”。如果现在动手，凭着混沌力的古怪，或许能打赢赵虎，可之后呢？被管事责罚？被赶出宗门？那他还怎么变强？怎么回去接苏晴？
混沌力再强，也得有能用它的地方。
云尘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痛感让他冷静了些，胸口的燥热也渐渐退了下去。
他没再看赵虎，转身走到墙角，拿起扫帚，开始默默清扫地上的碎瓷片。动作很慢，很认真，连溅在泥土里的晨露都想一点点拢起来，尽管他知道那不可能。
赵虎和跟班们都愣住了。他们本来等着云尘爆发，甚至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认了？
“切，真是个废物。”赵虎啐了一口，觉得没什么意思，带着跟班扬长而去，临走前还故意踩碎了一块没扫干净的瓷片。
脚步声消失后，杂役院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云尘扫地的沙沙声。
他扫得很仔细，把所有的碎瓷片都捡起来，放进墙角的破筐里。然后，他拿起空了的陶罐碎片，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转身又往后山走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脚步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刚才被赵虎踹翻陶罐时的愤怒还在，只是不再是那种冲动的怒火，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沉、更硬的东西，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破土而出的那天。
回到后山，他找了个新的竹筒，重新开始收集晨露。这次他更小心了，专找那些长在岩石缝里的草叶，那里的晨露不容易被风吹掉。指尖沾着冰凉的露水，心里却很平静。
他好像有点明白“养”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急着去驯服，去强迫，而是去理解，去顺应。就像这晨露，一点点积攒，看似微不足道，可积少成多，也能滋润万物。
傍晚回到杂役院时，竹筒里已经接了小半筒晨露。他没再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井边，拿出干净的布，继续用晨露擦拭玄尘玉佩。
擦着擦着，他忽然感觉到丹田附近的混沌力动了一下。很轻微，像婴儿的呼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带着种满足的暖意。
云尘停下动作，低头看向胸前的玉佩。在夕阳的余晖里，玉佩的断口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灰光，快得像错觉。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三天的“瞎折腾”，好像真的有点用。
夜色渐深，云尘躺在床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焦虑地想着修炼。他把装着晨露的竹筒放在枕边，感受着体内那股越来越温顺的混沌力，嘴角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枕边的竹筒里，最后一滴晨露顺着竹筒壁滑下来，滴在地上，竟悄无声息地渗入泥土，没留下一点痕迹。而他胸前的玄尘玉佩，在黑暗中，又一次亮起了微弱的灰光，这一次，光芒持续了很久，像一颗安静燃烧的星。
窗外，月光正好。杂役院的角落里，一个邋遢的身影蹲在柴房门口，看着云尘房间的方向，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