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宋茜就醒了，不是睡够了，是被东厢房的喊叫声吵醒的。张仙凤的嗓门隔着门传过来，又尖又急：“宋茜！宋茜死哪儿去了？俺渴了，快给俺倒碗温水！还有，俺想吃煮鸡蛋，赶紧去鸡窝捡！”
宋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连件外套都顾不上披，就往灶房跑。先倒了碗温温的开水，试了试温度，才端着往东厢房送，刚进门就被张仙凤瞪了一眼：“磨磨蹭蹭的，想渴死俺和你弟弟啊？赶紧放这儿，再去捡鸡蛋，要煮俩，都得是溏心的，太老了俺咽不下去！”
“哎，俺这就去。”宋茜放下碗，转身就往院子里的鸡窝跑。早上的风凉，吹得她胳膊直起鸡皮疙瘩，她蹲在鸡窝前，仔细扒拉了半天，只捡着一个鸡蛋，昨儿借的鸡蛋都用了，家里的鸡也就下了这一个。
她拿着鸡蛋，心里犯了难，只能又回东厢房，小声说：“娘，鸡窝就一个鸡蛋，要不……先煮一个，等中午鸡再下了，俺再给您煮？”
“就一个？”张仙凤立马沉了脸，拍着肚子喊，“俺怀娃了，一个鸡蛋够啥用？你是不是藏起来了？故意不给俺吃，想饿着俺和你弟弟？”
“俺没藏，真就一个，您要是不信，俺领您去鸡窝看。”宋茜赶紧解释，生怕张仙凤又生气。
这话刚落，陈小伟就从外屋进来了——他早起去砖厂问活，刚回来，听见屋里的动静，皱着眉问：“咋了娘？又咋了？”
“还不是宋茜！”张仙凤指着宋茜，委屈得不行，“俺想吃个煮鸡蛋补补，她就说鸡窝只有一个，还说没藏，俺看她就是故意的！你弟弟在俺肚子里，连个鸡蛋都吃不上，都是她不省心！”
陈小伟转头瞪着宋茜，语气一下子冷了：“宋茜，俺娘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藏鸡蛋了？俺昨天刚跟你说，让你好好伺候俺娘，你就这么伺候？”
“俺没藏，真就一个，俺领您去看……”宋茜急得脸都红了，想拉着陈小伟去鸡窝验证。
“不用看！”陈小伟甩开她的手，“俺娘还能骗俺？肯定是你藏了！赶紧去跟邻居家借，借俩鸡蛋回来，给俺娘煮上！要是借不来，你今儿就别吃饭了！”
宋茜没敢再辩解，只能拿着空碗，又往邻居家跑。还好刘媳妇起得早，在院子里喂鸡，听她说要借鸡蛋，没犹豫就给了俩，还嘱咐她：“你娘怀了孕，是得补，要是不够再跟俺说。”
宋茜连声道谢，拿着鸡蛋往家跑，刚到灶房，就赶紧把鸡蛋放进锅里煮。怕煮老了，她盯着锅里的水，煮了一会儿就捞出来，敲开一个看了看，确认是溏心的，才端往东厢房。
张仙凤接过鸡蛋，咬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着陈小伟说：“小伟，你看你这媳妇，就是欠说，不跟她厉害点，她就不把俺当回事。还有，中午俺想吃鸡汤，你去村东头的李婶家问问，能不能买只老母鸡，炖着喝补身体。”
“行，娘，俺这就去。”陈小伟应着，转身就往外走，路过灶房的时候，又瞪了宋茜一眼：“中午把鸡汤炖好，多放姜片，别放辣的，俺娘吃不了辣。要是炖不好，看俺咋说你！”
“俺知道了，俺会炖好的。”宋茜小声应着，心里的委屈又上来了，从早上醒到现在，她连口饭都没吃，跑前跑后，还被骂被瞪，可陈小伟连问都没问她饿不饿。
等陈小伟买了老母鸡回来，宋茜又赶紧忙活起来。先把鸡杀了，拔毛、掏内脏，弄得满手都是血，洗了好几遍才洗干净。又把鸡切成块，放进锅里焯水，撇去浮沫，再放进砂锅，加了姜片和红枣，慢火炖着。
炖鸡汤得费功夫，宋茜守在灶前，时不时往砂锅里添点水，不敢离开半步。期间张仙凤还喊了她好几回，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山楂，一会儿又说腰酸，让她给捶背，宋茜只能两边跑，忙得脚不沾地。
公爹拄着拐杖过来，看着她忙得满头大汗，想帮她添点柴火，却被宋茜拦住了：“爹，您别动手，俺自己来就行，您坐着歇会儿，鸡汤快炖好了，一会儿您也喝点补补。”
公爹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只是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小声说：“丫头，委屈你了，等小伟过些日子缓过来，说不定就好了。”
宋茜笑了笑，没说话，她也盼着能好，可看着陈小伟现在的样子，她心里没底。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鸡汤终于炖好了，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宋茜把鸡汤盛进大碗里，又炒了个青菜，蒸了几个窝头，才端到堂屋的桌子上。
张仙凤扶着陈小伟的胳膊，慢慢走到桌边，刚坐下就喊：“宋茜，把鸡汤端过来，给俺盛一碗，多舀点肉，再舀点汤，俺要喝汤。”
宋茜赶紧把鸡汤端过去，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陈小伟也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点了点头：“嗯，炖得还行，娘，您多吃点。”
张仙凤喝着汤，吃着肉，又开始念叨：“小伟，下午你去镇上，把王大夫开的安胎药抓了，再买两斤红糖，两斤红枣，俺这胎得好好补。还有，给秀艳买块花布，让她做件新衣裳，别总穿旧的。”
“行，娘，下午俺就去。”陈小伟应着，又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压根没往宋茜碗里夹一块，也没让她喝口汤。
宋茜坐在桌子最边上，拿着个窝头，慢慢啃着，没敢动鸡汤，她知道，这鸡汤是给张仙凤补身体的，她要是动了，肯定又要挨骂。
刚啃了两口窝头，就听见院门口传来秀艳的声音：“娘！俺回来了！俺闻到鸡汤的香味了！”
秀艳蹦蹦跳跳地进来，看见桌子上的鸡汤，立马凑过去，伸手就要抓鸡肉，张仙凤赶紧拦住她：“慢点，别烫着！宋茜，给秀艳盛碗汤，再夹块肉，让她也补补。”
“哎。”宋茜赶紧拿起秀艳的碗，盛了碗汤，夹了块肉，递到她面前。
秀艳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汤，又咬了口肉，含糊着说：“娘，鸡汤真好吃！比宋茜做的馒头好吃多了！”
张仙凤笑了笑，摸了摸秀艳的头：“好吃就多吃点，往后娘怀了弟弟，还有好多好吃的。”
宋茜看着她们娘仨有说有笑的，自己坐在旁边，像个多余的人，手里的窝头也没了味道。她慢慢啃着，心里想着：要是娘还在，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委屈了？要是娘还在，肯定会心疼自己，会给她炖鸡汤喝，会护着她。
可她也只能想想——娘不在了，她只能靠自己。不管受多少委屈，她都得扛着，不能垮，要是垮了，就真的没活路了。
下午，陈小伟去镇上抓药买东西，张仙凤就躺在东厢房里歇着，时不时喊宋茜过去伺候。宋茜一会儿给她捶背，一会儿给她倒水，一会儿又要去喂猪喂鸡，忙得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直到天黑，陈小伟才回来，手里拎着药和红糖、红枣，还有一块花布。他把东西递给张仙凤，又从口袋里掏出块糖，递给秀艳，却没给宋茜带任何东西。
宋茜看着他，心里有点凉，可也没敢说啥，只能赶紧去灶房做饭。晚上没敢做啥复杂的，就熬了点小米粥，蒸了几个窝头，炒了个青菜。
吃饭的时候，张仙凤又对着陈小伟说：“小伟，明天你去把柴堆劈了，家里的柴快不够用了，别让宋茜劈，她力气小，劈不好还容易伤着，要是伤着了，没人伺候俺可不行。”
“行，娘，明天俺劈柴。”陈小伟应着，又看了宋茜一眼，“你明天把家里的衣服洗了，还有俺的脏衣服，都洗干净，晒干了叠好放俺屋里。”
“俺知道了。”宋茜小声应着，默默喝着碗里的小米粥。
她知道，往后这样的日子还得继续，她得伺候张仙凤，得伺候陈小伟，得伺候秀艳，还得干家里所有的活。可她也没辙，只能咬着牙，一天天扛着——她盼着，等张仙凤生了娃，日子能稍微好点；盼着，陈小伟能早点看清张仙凤的样子，能对自己好一点。
可这盼头，到底能不能实现，她心里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