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秋高气爽,村子的安置点里却没有半点秋凉的萧索,反倒是挤满了人。
土黄色的院墙下,王大娘拽着赢元曼的手腕不肯放,手里塞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布角还带着新鲜的棉絮线头。
“元姑娘,你听大娘说,这北境不比咱这儿,入了冬能冻掉耳朵!这棉袄是我连夜拆了旧袄重新絮的新棉,虽不如你们城里姑娘穿的绫罗软和,可实打实的暖和,你一定带着!”
赢元曼手里已经抱了好几个布包,有张老汉给的腌肉,有村东头虎娃娘给的麦饼,这会儿再被王大娘塞棉袄,胳膊都快抱不住了,只能红着眼眶推辞:“大娘,您留着自己穿吧,我…… 我这儿够多了。”
“多什么多!” 王大娘眼睛一瞪,嗓门却软了,“你们这几个孩子,看着就金贵,却跟着咱村遭了山体滑坡的灾,还帮着救了人。如今要去北境当兵,那地方苦啊…… 这点东西算什么,你要是不收,大娘心里不安生。”
旁边的孩子们也围了过来,村里的半大孩子拉着从庄子里跟来的、已经引气入体的少年,小声念叨:“石头哥,你们到了军营,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就跟我说,我长大了也去当兵帮你们!”
叫石头的少年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放心,先生教了我们本事,没人能欺负我们。你们在家好好种地,等我们立了军功,就回来给你们带北境的肉吃。”
扶苏站在人群外,看着这热闹又温情的场面,心里也暖烘烘的。他此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头发用木簪束着,看着就像个普通的乡下少年,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透着沉稳。
“公子,” 狗子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捆好的行李,“该走了,再不走,天黑前就赶不上前面的驿站了。”
扶苏点头,转身看向村民们,拱手作揖:“诸位乡亲,我们该出发了,此去北境,若有机会,定会回来探望。你们在家也要保重身体,好好过日子。”
村民们听了,眼圈更红了。张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苏小子,你是个好孩子,稳重。到了军营里,可得照顾好弟弟妹妹,别让他们受委屈。要是实在苦,就…… 就回来,咱村永远会给你们留着住处。”
“多谢张老伯,” 扶苏笑了笑,“我们能行,您放心。”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动静,李老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从后面挤了出来。他头发已经全白了,用青布巾包着,脸上满是皱纹,却精神矍铄。
“苏小子,等一下!” 李老走到扶苏面前,喘了口气,“我不跟你们去北境了,我要去你们的先生的庄子里看看。”
扶苏愣了一下,连忙问:“李老,您年纪大了,去庄子里路途也不近,要不…… 我们给您雇一匹马?”
“不用不用,” 李老摆了摆手,语气很坚定,“我走惯了路,这点路不算什么。先前山崩,若不是你们来救,我可救不了这么多人。如今你们要去北境,我就去能教出你们这么多学问的庄子里看看。”
他顿了顿,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瓶,递给扶苏:“这是我自己泡的草药酒,治跌打损伤的。你们在军营里训练,难免磕磕碰碰,带着这个,能派上用场。”
扶苏看着陶瓶,心里一阵感动,接过来说:“多谢李老,您路上一定要小心。要是遇到难处,就找路边的驿站,报我的名字,他们会帮您的。”
“放心吧,我有数。” 李老笑了笑,又转头对赢元曼说,“元姑娘,女孩子家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冻着饿着。”
赢元曼点头,眼眶红红的:“李老,您也多保重。”
李老不再多言,背着布包,转身就往反方向走。他的脚步不快,却很稳,身影在满地的白杨叶里,慢慢变小,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扶苏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对众人说:“好了,我们走吧。”村民们还在挥手,嘴里喊着 “保重”“早点回来”,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村子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
胡亥跟在扶苏后面,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嘴里小声抱怨:“大哥,这李老太固执了,那么大年纪了,还一个人去庄子,多危险啊。”
扶苏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李老有自己的心意,我们拦不住。而且他走惯了路,又有我留的话,不会有事的。你别光顾着抱怨,赶紧走,不然天黑了要走夜路。”
胡亥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加快了脚步。赢元曼走在胡亥旁边,手里抱着布包,时不时看看路边的风景,眼神里满是好奇。狗子则是跟在元曼身边,时不时和她搭话。蒋闾和王离走在后面,两人低声聊着天,说的都是关于北境军营的事。二牛则扛着最大的行李,走在队伍最后,像个守护神一样,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掉队。
引气入体的孩子们跟在中间,他们虽然年纪小,却因为练了李易教的功法,走起路来一点都不费劲,还时不时互相打闹一下,给沉闷的赶路增添了几分乐趣。
太阳慢慢西斜,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众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回荡。
扶苏抬头看了看天,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橘红色,像火烧一样。他知道,今晚只能在野外扎营了。
“狗子,” 扶苏喊道,“前面找个有水源的地方,我们今晚就在那儿扎营。”
“好嘞!” 狗子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前探路。
没过多久,狗子就跑了回来,兴奋地说:“公子,前面有个小河沟,水很清,旁边还有一片空地,正好扎营。”
众人跟着狗子往前走,果然看到一条小河沟,河水清澈见底,旁边是一片平坦的草地,长满了绿油油的野草。
“就这儿了!” 扶苏说,“大家分工,二牛和王离去捡柴火,蒋闾和狗子去打水,元曼和孩子们整理行李,亥弟,你跟我一起搭帐篷。”
“好!” 众人齐声应道,各司其职。
没过多久,两个简易的帐篷就搭好了。
孩子们已经把行李整理好了,赢元曼正在给大家分发麦饼。蒋闾和狗子打了水回来,二牛和王离也捡了一大堆柴火。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着麦饼,喝着热水,感觉浑身都暖和了。
孩子们吃完了,就围着火堆,开始巩固功法,几位开窍的孩子们在一旁指点。
赢元曼凑过来,小声问,“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章将军的驻地啊?”
扶苏想了想,说:“大概还要走五六天吧。章将军的驻地在北境的边界,离这儿还远着呢。”赢元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火堆,眼神里有些期待。
胡亥吃完了麦饼,靠在帐篷上,打了个哈欠:“累死了,我先去睡了。大哥,你们也早点睡。”
“嗯,去吧。” 扶苏说。
胡亥应了一声,钻进了帐篷。
众人陆续睡下,只有扶苏还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想着事情。他想起之前的梦,梦里章邯是个正直勇猛的好将军,对下属很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这次去投奔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从底层做起,将来才能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保护大秦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