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响箭的尖啸和马蹄的轰鸣,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石阵里那点诡异的对峙气氛冲得七零八落。
苏芷手里还攥着那块滚烫的引路石和冰冷的令牌,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又来一伙人?!
“他娘的!没完没了是吧!”
裴九霄反应最快,骂骂咧咧地把背上的墨言往石阵中心一放,短棍已经抄在手里,眼睛通红地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欧阳雪也顾不得害怕了,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手臂挡在墨言身前,鞭子虽然握得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决。
影七的脸色在听到响箭的瞬间就彻底沉了下来,那丝刚刚浮现的狂热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他猛地看向土丘方向,眼神锐利如鹰,低声对蒙面刀客喝道。
“是北戎的狼崽子!护住苏姑娘!”
北戎?苏芷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北方草原上的部落,彪悍嗜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没时间细想,土丘后面已经呼啦啦涌出二三十骑!
来人个个穿着毛皮袄子,骑着矮壮的战马,脸上带着风霜和戾气,手里拿着弯刀和套索,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呈扇形朝着石阵包围过来。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目光贪婪地扫过石阵,最后定格在苏芷或者说,她手中那微微发光的引路石上。
“宝物果然在这里!抢过来!”
刀疤脸操着生硬的官话,大吼一声,率先策马冲来!
“保护苏芷!”
裴九霄吼了一嗓子,迎着冲来的骑兵就顶了上去,短棍舞得虎虎生风,专砸马腿。
一时间人仰马翻,怒骂声、马嘶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蒙面刀客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他的刀法狠辣高效,每一刀都直奔要害,专门对付那些试图绕过裴九霄冲向石阵中心的骑兵。
影七则站在原地,弓弦连响,一支支利箭精准地射向冲在最前面的敌人,箭无虚发,硬生生遏制住了骑兵第一波最凶猛的冲锋。
苏芷被护在石阵中心,手里紧紧握着引路石和银针,心脏狂跳。
她看到影七和蒙面刀客确实在奋力抵挡北戎骑兵,但他们只有两人,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还要分心保护他们,险象环生。
裴九霄更是已经挂了彩,胳膊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混战之中,苏芷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另一侧的土丘阴影里,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穿着暗紫色服饰的身影!
是紫薇垣的人!
他们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躲在后面,冷眼旁观着北戎骑兵与影七他们的厮杀,显然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紫薇垣!”苏芷失声喊道。
影七显然也发现了,他射箭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更加冰冷。
局面彻底失控了!
北戎要抢“宝物”,紫薇垣虎视眈眈,而他们被困在石阵中心,成了众矢之的!
就在这时,或许是受到了外界激烈战斗和杀气的刺激,或许是苏芷手中引路石与石阵的共鸣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石阵中央,那片颜色较深的区域,地面上那些残缺模糊的刻痕,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强烈却不刺眼的乳白色光芒!
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整个石阵笼罩其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而古老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混战中的所有人,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惊骇地望向发光的石阵。
苏芷站在光芒的中心,只觉得体内的素心血脉前所未有的活跃,那股星辉之力自行运转,与脚下的石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地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一股浩瀚而冰冷的力量正在缓缓上涌……
“星阵……被激活了?!”
影七看着发光的石阵和身处光芒中的苏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失态的震惊,随即眼神变得无比炽热。
“就是现在!苏姑娘,集中精神,感应地脉!”
他的喊声惊醒了众人。
北戎刀疤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觉得那发光的地方和站在那里的女人是关键,咆哮着。
“抓住那个女人!”
带着手下不顾一切地朝着石阵中心冲来!
紫薇垣的人也不再隐藏,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目标同样是苏芷!
“拦住他们!”
影七厉声喝道,弓弦震响,连珠箭发!
蒙面刀客也放弃了游斗,死死守在石阵边缘,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裴九霄更是杀红了眼,棍风呼啸,状若疯虎。
苏芷站在光芒中,强迫自己忽略外界的厮杀,按照影七的提示,全力运转素心血脉,将心神沉入脚下这片土地。
她“看”到了在地底深处,仿佛有一条由无数星光汇聚而成的、冰冷的“河流”正在缓缓流动,而这座石阵,就像一个水闸?
或者一个引导装置?
她能感觉到,只要她愿意,似乎就能通过石阵,引动一丝那“星河”的力量!
但就在这时,她怀里的引路石再次变得滚烫!
同时,她感觉到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正从荒原的某个方向急速靠近!
与地底那纯净的星辉之力截然不同,充满了毁灭与死寂!
是幽冥死气!
而且是非常浓郁的幽冥死气!
是被这星阵激活吸引过来的吗?!
前有狼,后有虎,脚下还踩着不知道会引出什么玩意的“星河”……
苏芷额角渗出冷汗,感觉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
是冒险引动地底那未知的星辉之力,对抗眼前的敌人和可能引来的幽冥?
还是立刻中断感应,趁着混乱逃离?
她的目光扫过奋力厮杀的裴九霄和蒙面刀客,扫过死死护着墨言的欧阳雪,最后落在影七那复杂难辨的脸上。
没时间犹豫了!
她猛地一咬牙,将全部心神,灌注到与地底“星河”的感应之中——
响箭的尖啸与马蹄的轰鸣尚未平息,另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已如潮水般自荒原另一侧涌来!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数十名身着暗紫服饰的魔教徒众,簇拥着两人缓缓逼近。
为首之人,身形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覆着毫无纹饰的纯黑面具,仅露出一双深邃如古潭、却又带着摄人心魄魔力的眼睛。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的威压便让空气凝固——
正是魔教教主!
而更让苏芷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站在魔教教主身侧,那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老者——
玉衡子!
给她那个玉佩,留下线索、却又疑点重重的引路人!
他怎会在此?还与魔教教主并肩?
“师叔!”
苏芷失声喊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玉衡子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看向苏芷,却无丝毫情感,只有一片死寂。
魔教教主的目光掠过混乱战场,在北戎骑兵、紫薇垣残党及影七等人身上一扫而过。
最终,如同锁定猎物般,牢牢落在石阵中心、手持引路石的苏芷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一顿,随即,被她怀中那因星阵激活而微热的、曾经属于她的那枚玉佩吸引——
那枚内含灵泉空间的玉佩,此刻正悬于玉衡子腰间!
“仙医传人,星阵之钥……果然齐聚。”
魔教教主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穿透喧嚣,清晰传入每人耳中。
“玉衡子,你这‘鱼饵’,果真不负所望。”
苏芷如遭雷击!鱼饵?
师叔从一开始就是魔教的人?
那些指引,那些净尘符,皆是陷阱?!
“将那女孩,与她旧物,带回。”
魔教教主淡淡吩咐,不容置疑。
瞬间,魔教高手动了!
如鬼魅扑向石阵,气势远比北戎骑兵与紫薇垣更恐怖!
“护住苏姑娘!”
影七厉喝,箭矢连珠射向魔教高手,但对方身法诡异,大半落空!
蒙面刀客亦陷苦战,刀光被数名长老联手压制。
裴九霄更是险象环生,身上瞬间添了数道伤口。
“苏芷姐!”
欧阳雪尖叫,眼看一名魔教高手绕过裴九霄,利爪直取苏芷后心,她竟想也不想,鞭子一挥,合身扑上欲挡!
“欧阳雪!不可!”裴九霄目眦欲裂。
三方围攻,魔教教主压阵,玉衡子诡异现身,欧阳雪命悬一线。
绝境!真正的绝境!
苏芷立于光芒愈盛的石阵中心,望着眼前惨状,望着浴血奋战的同伴,望着昏迷的墨言,望着沦为傀儡的师叔,一股决绝与愤怒轰然爆发!
她不再顾忌代价!
脑海中,《太素医经》一篇关于引动星辰、净化污秽的禁忌法门疯狂闪现,需以自身血脉与生命力为引,沟通天地星辉!
“以我之血,引星辉!涤荡污秽,照见本源!”
她猛咬舌尖,一口蕴含淡金光点的本命精血喷在引路石上!
同时,将体内所有星辉之力,连同素心血脉本源,毫无保留灌入脚下石阵!
“轰——!!!”
石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粗大乳白光柱冲天而起,直贯灰蒙天穹!
浩瀚、古老、纯净的星辉之力如实质荡漾,整个荒原震颤!
扑向欧阳雪的那名魔教高手,被这浩瀚力量直接掀飞,半空惨叫,浑身冒烟,似被净化!
而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
悬于玉衡子腰间的玉佩,在这纯净星辉刺激下,竟“嗡”地挣脱束缚,化光飞向光柱中的苏芷!
玉佩没入光柱刹那,表面斑驳剥落,露出温润本体,内部干涸的灵泉空间被无尽星辉疯狂注入、拓展、升华!
更纯粹、更本源的生命气息弥漫!
玉佩如倦鸟归林,落入苏芷掌心,水乳交融、血脉相连之感涌遍全身!
它不再仅是灵泉空间容器,而是与她的素心血脉、星辉之力彻底融合,成其本命法宝!
“嗯?!竟是能衍生纯净灵气的本源空间?!”
一直淡然的魔教教主,见玉佩异变,感受其中那对他这等强者都极具诱惑的纯粹生命灵气,纯黑面具下的眼中,终爆发出前所未有、近乎贪婪的炽热!
“擒下她!不惜代价,要活的!”
然而,苏芷在强行催动远超负荷的禁忌仙术、并与本命玉佩融合后,虽气息暴涨。
“是你们自找苦吃的,我让你们一个一个的有去无回。”
苏芷恶狠狠地看着敌人。
大战四方。
最后苏芷借星阵之力暂时逼退了魔教教主。
但是紫薇坦和北戎刀疤脸他们经不起这庞大的力量,惨遭苏芷的仙术连杀,全军覆没了。
苏芷突然心念急转,在感觉这力量正在急速衰退,心里想把这个力量要用在最关键处!
她强忍经脉欲裂的剧痛,将仅存的力量,化作一道最纯净的星辉洪流,引向昏迷的墨言!
光芒将墨言彻底笼罩,那盘踞心脉、顽固不化的幽冥死气,在这至纯至净的星辉洗礼下,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蒸发!
墨言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胸腔起伏变得强劲有力,甚至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生机复苏!
“墨言大哥!”欧阳雪喜极而泣。
可与此同时,强行运转、过度透支的反噬也轰然降临!
苏芷周身炽烈光柱急速黯淡,石阵光芒熄灭。
她感觉经脉寸寸断裂,丹田如炸,那口本命精血的损耗,更是让她元气枯竭。
“噗——!”
她猛地喷出大口鲜血,其中夹杂内脏碎片!
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后倒,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衰败。
“苏芷!!!”
裴九霄嘶吼,不顾伤势冲前,在她倒地前紧紧抱住。
触手一片冰凉,脉搏微弱几无。
“带……带她走!”
影七嘴角溢血,显然亦受冲击,眼神却坚毅,对裴九霄嘶吼。
“往东!药王谷旧址!快!我们断后!”
他与蒙面刀客如磐石,死死挡在魔教教主前。
裴九霄看着怀中生命垂危的苏芷,又看一眼死气尽去、已然苏醒却仍虚弱的墨言。
再看向挡在前方、浑身浴血却寸步不退的影七二人,最后目光落于欧阳雪惊恐决绝的脸上。
他猛地咬牙,将苏芷背起,又一把拉过欧阳雪,对刚睁开眼、尚显迷茫的墨言吼道。
“走!”
他最后瞥一眼混乱战场,背负此生最重要的两人,与踉跄跟上的墨言,欧阳雪赶紧去搀扶着墨言,他们一头扎进茫茫坠星荒原,身影很快被风沙吞没。
影七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被决绝取代。
他转身,拉满长弓,对准步步紧逼的魔教教主。
“你的主人,护不住她。”
魔教教主声音冰冷,缓缓抬手。
荒原之上,大战再起。
而更远的东方,背负生命垂危的苏芷,带着心神俱疲的欧阳雪与初愈虚弱的墨言。
裴九霄他们的亡命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