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问……‘狐狸’可还安好?”
那句话,跟个鬼影子似的,贴着苏芷的耳朵钻进去,轻飘飘的,却砸得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都好像冻住了。
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眼睁睁看着那小吏低着头快步走远,混入忙碌的下人中,眨眼就没影儿了。
殿下?哪个殿下?
就是刚才那个穿着蟒袍、病恹恹的年轻王爷?
他……他怎么知道白狐?!
还一来就问?!
玉衡子说的“他们”……就是他的人?!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还没理出个头绪,小院外面已经彻底闹腾开了。
脚步声、低语声、搬运行李箱笼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整个宅子像一锅突然烧开的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贵客”搅得团团转。
苏芷扒着门缝,心惊胆战地往外瞅。
只见一队队穿着明显比州府兵士精良得多的禁卫接管了各处的防卫,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看着就不好惹。
李御史跟在那位王爷身后,微微躬着身子,态度恭敬得甚至有点卑微,完全没了之前的官威。
那王爷一路走,一路偶尔低声咳嗽两声,脸色在阳光下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周围所有人,包括李御史,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谨慎。
他到底什么来头?
苏芷正胡思乱想,两个穿着体面、像是王府嬷嬷模样的中年妇人,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径直朝着她这小院来了!
守院的兵士显然得了吩咐,没敢阻拦,只是更加绷紧了身体。
苏芷吓得赶紧缩回头,心脏砰砰乱跳。
院门被推开,那两个嬷嬷走了进来,目光像尺子一样在她身上量了一圈。
不像之前府里的婆子那样带着嫌弃,而是另一种更让人不舒服的、公事公办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品相。
“你就是苏芷?”
为首那个容长脸儿的嬷嬷开口,声音平平的,没什么情绪。
苏芷紧张地点点头,手指绞着衣角。
“殿下仁厚,念你孤弱,特许你近前回话。收拾一下,随我们来。”
那嬷嬷说完,也不等她回应,转身就往外走。
另一个嬷嬷则上前一步,手里托着一套折叠整齐的、料子明显比她身上好太多的水绿色衣裙和一双绣花鞋,语气不容拒绝:
“换上。”
苏芷看着那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心里更慌了。
这算什么?先兵后礼?
糖衣炮弹?
她不敢违抗,在两个嬷嬷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手脚发软地换上了那身新衣服。
料子柔软光滑,贴着皮肤却让她觉得像裹了一层冰。
换好衣服,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护送”着,走出了小院。
一路穿过层层守卫,到了宅子正厅外。厅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李御史和周先生都垂手站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那位病弱的王爷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微微阖着眼,似乎有些疲惫。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了被带进来的苏芷身上。
那目光很淡,像是隔着层雾气,在她脸上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她胸口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玉佩藏在那里),然后便移开了,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民女苏芷……参见殿下。”
苏芷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不必多礼。”
王爷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气弱,他轻轻抬了抬手。
“看座。”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搬来一个绣墩,放在下首不远不近的位置。
苏芷战战兢兢地坐了半个屁股,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头看。
“李大人,”
王爷转向李御史,语气依旧平和。
“此次疫情,你处置得尚算及时。溪边村后续事宜,还需妥善安排,勿使民生凋敝。”
李御史连忙躬身:
“殿下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王爷点了点头,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才似乎不经意地提起:
“听闻……疫病源头得以清除,还多亏了一位……颇通药理的乡野女子?便是这位苏姑娘?”
来了!果然问到这个了!
苏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御史额头似乎冒了点细汗,谨慎地回答:
“是……苏姑娘确实……于药理上有些天赋,此次瘟疫,侥幸立了些微功。”
“哦?”
王爷像是来了点兴趣,目光再次转向苏芷,这次带上了些许探究。
“乡野之间,亦有遗珠。苏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不知师承何人?”
又是这个问题!
苏芷头皮发麻,只能把那个说了无数遍的瞎话再掏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殿下……民女……民女爹娘曾是采药人……略懂一些……都是……都是自己胡乱看的……”
王爷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
厅里一时安静下来,那种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过了好一会儿,王爷才缓缓道:
“自学成才,更为难得。看来,李大人识人,颇多祥瑞啊。”
李御史身子一僵,连忙道:
“殿下谬赞,下官不敢。”
王爷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不再追问苏芷,转而问起一些青州风土和药材生意的事,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苏芷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她感觉这位王爷比李御史难对付多了,那温和的表面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思,根本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又说了一会儿话,王爷露出倦容,轻轻摆了摆手。
李御史立刻识趣地告退,带着周先生和依旧懵懂的苏芷退了出来。
一出厅门,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压力,苏芷差点软倒在地。
李御史脸色凝重,看了她一眼,低声道:
“回去待着,殿下问什么,答什么,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提。”
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
苏芷白着脸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那位王爷似乎真的只是来养病和视察的,每日深居简出,偶尔召见李御史询问政务,再没提过要见苏芷。
但宅子里的气氛却越发诡异。
王府的禁卫和李御史的兵士明显各自为政,互相提防。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惹祸。
苏芷被重新严加看管起来,连院子门都不让出了
。她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总觉得这平静底下藏着更大的风暴。
果然,第三天夜里,她正睡得不安稳,忽然被极轻微的叩窗声惊醒。
“叩叩。”
和上次玉衡子传音前一模一样!
苏芷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冰冷的玉佩。
窗外,一个压得极低、完全陌生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一种干脆利落的急切:
“苏姑娘,属下奉殿下之命前来!事出紧急,‘紫薇垣’的人已潜入城中,此地不再安全!请立刻随我转移!”
苏芷瞬间睡意全无,浑身冰凉!
殿下的人?“紫薇垣”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