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下坠。
无尽的黑暗。
然后，是一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从眉心传来，像冬日里最微弱的一缕阳光。
撕裂感从每一寸骨骼深处传来。
东方玄天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岩壁，也不是混乱的虚空。
是雅致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质穹顶。
一股清雅的药香，混杂着不知名花朵的芬芳，钻入鼻腔。
“咦？他醒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惊喜。
东方玄天艰难地转动脖颈。
他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罗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俯身看着他。
少女脸颊微圆，透着一丝婴儿肥，看起来单纯无害。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绿裙少女见他看来，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东方玄天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火烧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撑起身体，指尖却连一丝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别动！”
少女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你伤得太重了，师尊说你全身经脉寸断，骨头碎了七八成，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东方玄天心中一沉。
他内视己身，情况比少女说的，还要糟糕百倍。
体内，气血干涸，空空如也。
经脉萎缩，如同干裂的河床。
那刚刚突破到炼气九重巅峰的修为，此刻竟连一丝一毫都感知不到。
他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不。
比废人还不如。
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青儿！别跟他废话！”
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个穿着蓝色长裙，身形高挑，容貌俏丽，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刻薄与警惕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上下打量着床上的东方玄天，眼神充满了审视与不屑。
“醒了正好，快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蓝裙少女的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被称作青儿的绿裙少女，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
“蓝儿师姐，他才刚醒，你别这么凶嘛。”
“凶？”蓝儿冷笑一声，“我这叫谨慎！”
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东方玄天。
“我们琉璃仙宫，从不收留来历不明的男人。”
“要不是看你还有一口气，大师姐早就下令把你扔下山喂妖兽了。”
琉璃仙宫？
东方玄天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他听过。
天星府里，那个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气质出尘的圣女姬瑶月，似乎就来自这个宗门！
自己竟然，掉进了东域最顶尖的宗门之一？
这运气，是好是坏？
“看什么看！”
蓝儿见他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毛。
那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一个濒死的废人。
反而像一头蛰伏在深渊中的凶兽，冷冷地注视着猎物。
“哑巴了吗？我问你话呢！”
蓝儿色厉内荏地喝道。
东方玄天依旧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
他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感知胸口。
那里，鸿蒙造化鼎还在。
那股与他血脉相连的感觉，没有消失。
这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他唯一的依仗。
只要鼎在，他就死不了！
“哼！我看他就是个奸细！”
蓝儿见他油盐不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青儿，我们走！去禀告大师姐，让他自己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一个清冷的，如同山间清泉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青儿和蓝儿闻言，身体皆是一震，连忙躬身行礼。
“参见大师姐！”
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女子身姿婀娜，容颜绝世。
肌肤胜雪，眉如远黛，一双凤眸，狭长而清冷，仿佛蕴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只是站在那里，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东方玄天瞳孔微缩。
这个女人，很强！
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
那种气息，内敛而深邃，给他一种面对浩瀚星空般的无力感。
金丹？
不，甚至可能……是元婴！
紫裙女子没有看两个师妹，她的目光，径直落在了东方玄天的脸上。
那目光，没有好奇，没有怜悯。
只有，纯粹的审视。
像一个高明的工匠，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醒了？”
她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东方玄天与她对视，没有半分退缩。
紫裙女子似乎有些意外。
她见过太多男人在她面前，或痴迷，或敬畏，或自惭形秽。
却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沦落到如此境地的男人，敢用这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侵略性的眼神，与她对视。
“骨头倒是挺硬。”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她伸出纤纤玉指，隔着虚空，对着东方玄天的身体，轻轻一点。
嗡。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灵力，瞬间涌入东方玄天的体内，沿着他干涸的经脉，游走了一圈。
东方玄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在这股灵力面前，他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经脉尽毁，气血枯败。”
紫裙女子收回手指，缓缓摇头。
“肉身倒是淬炼得不错，比一般的筑基修士还要强韧几分。”
“可惜，已经是个废人了。”
她的宣判，冰冷而无情。
蓝儿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得意神色。
青儿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不忍与同情。
“大师姐，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青儿小声问道。
“扔出去。”
紫裙女子吐出三个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啊？”青儿惊呼出声，“可……可是他伤得这么重，扔出去会死的！”
“那又如何？”
紫裙女子反问，凤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琉璃仙宫，不是善堂。”
“救他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蓝儿，动手。”
“是！大师姐！”
蓝儿大喜过望，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抓东方玄天的衣领。
东方玄天眼中，寒光一闪。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紫裙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沙哑的字。
“……条……件……”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但，在场的三人，都是修士，听得清清楚楚。
蓝儿的动作，停住了。
青儿，也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紫裙女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神色。
“哦？”
她缓缓走到床前，俯下身，清冷的眼眸，与东方玄天那双漆黑的瞳孔，近在咫尺。
“一个将死之人，还想跟我谈条件？”
“……救我……”
东方玄天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我……给你……一场……造化……”
他说得很艰难，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但那话语中的内容，却让蓝儿，忍不住嗤笑出声。
“哈哈！我没听错吧？”
“一个废人，要给我们大师姐一场造化？”
“你是在说梦话吗？”
紫裙女子，却没有笑。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东方玄天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濒死的恐惧，没有求生的乞怜。
只有，绝对的自信。
和一种，让她都感到心悸的疯狂。
“你的造化，是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东方玄天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自己那只唯一还能轻微活动，却依旧无力的左手，指向了自己腰间。
那里，挂着一柄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的物体。
是“不屈”！
紫裙女子的目光，落在了那柄断剑之上。
她眉头微蹙。
以她的神识，竟无法穿透那层普通的黑布。
这东西，有古怪。
她伸出手，就要去解开那块黑布。
东方玄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屈”的剑意，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绝不能，暴露！
然而，他现在，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白皙如玉的手，离他的断剑，越来越近。
就在紫裙女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黑布的瞬间。
“大师姐！不可！”
门外，一个焦急的声音，忽然传来！
紧接着，一道倩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姬……姬瑶月师姐？”
青儿和蓝儿，都愣住了。
来人，正是琉璃仙宫的圣女，姬瑶月！
姬瑶月没有理会她们，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床上的东方玄天身上。
当她看清那张虽然沾满血污，却依旧熟悉的脸时，那双清丽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他！
那个在天星府，夺走了最大机缘，一拳轰杀了孙百胜的……东方玄天！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伤成了这个样子？
“瑶月？”
紫裙女子收回了手，看向姬瑶月，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你认识他？”
姬瑶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
她知道，东方玄天身怀重宝，更是青云宗的头号追杀目标。
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不认识。”
她摇了摇头，随即说道。
“但大师姐，此人，你不能动。”
“为何？”紫裙女子的声音，冷了几分。
“因为……”
姬瑶月看着东方玄天那双漆黑的眼睛，脑中念头飞转。
她看到他指向断剑的手，心中一动。
“因为，他的命，是我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蓝儿和青儿，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们眼中的天之骄女，圣洁无瑕的圣女师姐。
紫裙女子的凤眸，也微微眯起，一道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
“你的？”
“对。”
姬瑶月迎着她的目光，寸步不让。
她走到床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让她们大脑都宕机的动作。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东方玄天那张沾满血污的脸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他，是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