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坐在车里，发动机没熄火。黑色商务车停在绿化带边上，车门打开，穿西装的男人走进医院大门。他盯着那扇玻璃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
手机又震了。行政群消息跳出来：“院长说要冷静处理，暂时不发声明。”下面有人附和：“这事牵扯太大，得先稳住刘总。”
他把手机扣在副驾座上，推门下车。白大褂被风吹起，他抬脚跨过路边一片落叶，直奔门诊大楼。
大厅里人不少。两个护士站在导诊台旁边小声说话，声音压得低，但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
“刘总来了，在三楼院长办公室发脾气呢。”
“听说要把药全停了？”
“可不是嘛，说谁让抓王德发的，就别想在这医院待下去。”
齐砚舟脚步没停，穿过人群，走进电梯。按键按到三楼，门一开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茶杯砸在地上。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走过去，伸手推开。
屋里烟味很重。地上全是碎瓷片，茶水顺着地毯边缘往下淌。院长坐在沙发一角，领带歪了，脸色发白。刘振虎背对着门，手里捏着翡翠扳指，一下一下转着。
“齐主任来了？”院长抬头看见他，声音有点抖，“你来得正好……咱们好好谈谈。”
刘振虎慢慢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扎过来。
“你满意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狠劲，“我表弟被抓，厂子被抄，现在江城一半的药线断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叫正义？”
齐砚舟站定，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假药进了医院，害的是病人。查一个王德发，只是开始。”
“好！”刘振虎冷笑，“那你知不知道，从今天起，振虎旗下所有合作药企，全部暂停向市一院供货？抗生素、镇痛剂、化疗药，一粒都不会送进来！”
院长猛地站起来：“刘总！这不行啊！住院部有三百多个重症患者等着用药！”
刘振虎没看他，只盯着齐砚舟。“你说依法办事。我现在也依法办事——合同里写得清楚，供应方有权根据风险评估调整配送。我不违法。”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齐砚舟忽然笑了。眼角那颗泪痣轻轻一闪。
“刘总，您女儿现在用的神经修复剂，是国内唯一配型成功的批次。”他说，“供应商只认一个人签字验收——就是我。”
刘振虎的手顿住了。
“她目前的情况，需要连续三次微创介入手术。”齐砚舟往前半步，“换别的医生操作，成功率不到三成。而我，能让她睁眼。”
屋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院长张了张嘴，没出声。
刘振虎的手指紧紧掐住扳指，指节发白。他盯着齐砚舟看了足足五秒，才开口：“你以为，我会怕你这点技术？”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齐砚舟语气没变，“是您敢不敢赌。赌下一个签收药品的人，能不能保证剂量精准、批次无误、运输温控达标。要是出了问题，您女儿的大脑损伤不可逆。”
刘振虎嘴唇动了动。
“我可以找国外专家。”
“可以。”齐砚舟点头，“但他们看不懂中文病历，不熟悉本地审批流程，更没法随时调取影像数据。等他们来，至少两周。这两周里，您女儿的脑区水肿可能加重，错过最佳干预窗口。”
“你这是威胁。”
“我只是讲事实。”齐砚舟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尖沾了点刚才握方向盘时的汗，“您要断药，我不拦。但只要我还在这医院一天，您女儿的治疗方案，就得按我的节奏走。”
刘振虎忽然笑了。笑声很短，像刀刮过铁皮。
“齐医生，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他一步步走近，“你以为抓住了我的软肋？可这世道，从来不是谁有本事谁说了算。是钱说了算，是资源说了算。”
“所以您要用断药逼医院赶我走？”齐砚舟不动，“可您忘了，药再重要，也得有人会用。您送来的药，谁验收？谁调配？谁在手术台上决定怎么打那一针？”
刘振虎眯起眼。
“没有我，您女儿连第一针都打不进去。”齐砚舟看着他，“您信不信，明天我就能让所有医生学会这套操作？”
“那你试试。”
“我已经试过了。”齐砚舟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这是昨晚整理的完整用药指南，包括应急方案和副作用处理流程。我已经发给了林夏，还有五个外科骨干。今天上午，他们会组织培训。”
刘振虎盯着那屏幕，脸一点点沉下去。
“您要是真敢断药，”齐砚舟收起手机，“那我不但教会所有人，还会把这份指南公开上传到医疗协作平台。全国三千家医院都能看到。您猜，到时候还有没有药厂愿意跟您合作？”
“你……”
“我不是为了威胁您。”齐砚舟声音低了些，“我是为了告诉您——别拿病人的命当筹码。尤其是您女儿的命。”
屋里彻底安静了。
院长悄悄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
刘振虎站在原地，手里的扳指已经转不动了。他看了齐砚舟很久，忽然转身走向门口。
经过齐砚舟身边时，他停下。
“你以为你赢了？”他说，“这只是开始。”
齐砚舟没回答。
刘振虎拉开门走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院长站起来，想说什么，又被齐砚舟抬手止住。
“您不用表态。”齐砚舟说，“只要医院还开门，我就不会让任何一个病人因为缺药出事。”
“可刘总那边……”
“他会想明白的。”齐砚舟走向窗边，拉开百叶窗一条缝。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银质听诊器项链上，闪了一下。
楼下，那辆黑色商务车还在。
驾驶座车门打开，之前进去的西装男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文件夹，直奔医院药房方向。
齐砚舟盯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林夏，药库今天有没有异常进出记录？”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的声音。
“有。早上七点四十分，一辆物流车登记进入b区卸货，司机没穿制服，也没出示振虎集团的通行码。保安说是‘临时调度’，放行了。”
“车牌呢？”
“遮住了，但监控拍到车尾有个划痕，形状像‘L’。”
齐砚舟眼神一凝。
“通知保卫科，立刻封锁b区通道。没有我的签字，任何箱子不准拆封。”
“可是主任，他们说是紧急补货……”
“我说了算。”他挂掉电话，转身朝门外走。
院长急忙问：“你要去哪儿？”
“药房。”齐砚舟脚步不停，“有人想趁乱塞东西进来。”
他走出办公室，走廊灯光打在他敞开的领口上。银链晃了晃。
刚拐过楼梯口，迎面撞上小雨。她手里抱着一叠化验单，气喘吁吁。
“齐主任！检验科刚发现，Zt-804批次的仿制药残余物里，检出一种新型辅料，叫‘聚乙二醇-6000’。这种成分不能用于注射剂，会引发急性肾衰！”
齐砚舟停下。
“这批药什么时候入库的？”
“就在刚刚！登记人是……”小雨低头看单子，“张明副主任。”
齐砚舟盯着那张化验单，手指慢慢收紧。
他转身往药房方向快步走去。
小雨在后面喊：“主任！要不要先通知院长？”
齐砚舟没有回头。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药房的门出现在前方，半开着。
里面传出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