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微的银针囊撞在腰间,发出细碎的金属轻响。
她踩着东珠滚落的方向踉跄两步,发间珠钗刮过门框,扯得头皮生疼——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北岭方向的火光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影十三的话还在耳边炸响:殿下带着火药和密诏副本出城了!
他说该清账了。
她抓过廊下拴着的乌骓马,缰绳勒得掌心发疼。
马厩里的杂役刚要拦,被她反手点了肩井穴定在原地——这是前世学的麻筋手法,此刻用得比任何时候都利落。
马蹄踏碎青石板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离玄烬烧的哪里是密诏?
那是他藏了十年的退路,是能在失败时换得贬为庶民的免死牌。
山隘口的风卷着焦土味灌进喉咙。
七王府亲卫的玄色甲胄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见她策马而来,当先的小旗官横枪拦住去路:王妃留步!
殿下有令,此处......
让开。云苏微扯住马缰,乌骓前蹄腾空,铁蹄几乎擦着旗官的头盔落下。
她的声音比山风更冷,你家殿下敢烧密诏,我就敢拆了这道关卡。说着反手摸出银针,在旗官喉结前虚点——那是任脉天突穴,扎准了能让人说不出话。
旗官喉结动了动,终于垂下长枪。
影十三从隘口旁的巨石后闪出来,他的玄色劲装沾着草屑,眼眶发红:殿下把火药埋在断龙谷,瑞王的三千铁甲明日寅时会从那里过。
他焚了密诏副本,说......说这把火要烧干净所有敢动王妃的人。
云苏微的手指在银针囊上掐出月牙印。
断龙谷她去过,两侧峭壁如刀削,谷口窄得只能容两骑并行,一旦火药炸响,别说瑞王的人,连谷里的飞鸟都别想活着出去。
离玄烬不是在作战,是在宣战——向所有窥伺她的人,向整个大衍王朝,甚至向命运。
他烧了退路。她低声道,声音发颤,连我们最后能退到江南做一对普通夫妻的可能,都烧没了。
影十三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石板:属下跟着殿下十年,从未见他这般疯过。
前日他翻出先帝赐的玄铁火油,说阿微的医馆被砸了三块牌匾,我要让那些动手的人,用命来赔;昨日他烧了暗卫营的十年密档,说从前藏着掖着是怕牵连她,现在......现在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云苏微猛地甩动缰绳,乌骓长嘶着冲过隘口。
马蹄溅起的碎石打在影十三背上,她听见他在身后喊:王妃!
谷里引线已经点了!
断龙谷的风裹着硫磺味灌进来时,云苏微的发带被吹断了。
她看见离玄烬立在峭壁上,玄袍被山风掀起,像一团要烧尽天地的黑雾。
他脚边堆着未燃尽的密诏残页,火舌舔过二字,将那两个字烧成了灰。
殿下!她嘶声喊,声音被山风撕成碎片。
离玄烬转过脸来,眉峰被火光映得通红。
他手中攥着个褪色的香囊,是她去年用苏济堂的碎布料缝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里面装着她系统仓库的追踪符灰,此刻正泛着微弱的红光。
你来了。他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释然,我算着时间,你该到了。
你疯了!云苏微拽住马缰冲上峭壁,马蹄在岩石上擦出火星,瑞王的人还没到,你现在撤火药还来得及!
离玄烬身后,工坊老匠人扶着药杵颤巍巍跪下:王妃救救命!
殿下说不管有没有无辜的人,这火必须点。
可谷里还有商队的粮车,还有......
住口。离玄烬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我宁负天下人,不负她一人。
点火。
不要——!
云苏微的尖叫被爆炸声撕裂。
谷底腾起橘红色的火浪,炸飞的碎石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在峭壁上砸出深坑。
山体开始滑坡,滚落的巨石将谷口的官道彻底封死,扬起的尘烟里,她看见瑞王的杏黄幡旗在远处若隐若现——原来离玄烬算准了时间,这把火,烧的是瑞王的先头探马。
你以为你是在护我?她冲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离玄烬的嘴角立刻渗出血珠,你是在逼我看你去死!
逼我后半辈子活在离玄烬为我而死的愧疚里!
离玄烬没有躲。
他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笑意在眼底漫开:对,我是疯了。
从你第一次用银针戳穿我傻相那天起,我就再也做不回那个流着口水背《三字经》的七王爷了。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玄袍下的甲胄硌得她生疼,你要走,现在还来得及。
我让影卫护送你去南诏,那里有我藏了二十年的细软,够你开十家苏济堂。
云苏微的指甲掐进他的后背。
她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着她的耳膜。
这个总把算无遗策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阿微,你走。
我只要你活着,哪怕......哪怕你忘了我。
然后呢?她突然笑了,眼泪砸在他的甲胄上,看着你被太子挫骨扬灰?
看着瑞王的人把苏济堂烧成白地?
离玄烬,我不是你的软肋,我是你的刀。她猛地抽出腰间短匕,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滴在系统仓库的激活纹路上,空气里泛起淡蓝色的微光——记忆回溯·定向共鸣。
画面在眼前展开:深夜的书房,离玄烬独自坐在烛火下。
他手中捏着一张泛黄的药方笺,是她幼年时跟着师父学认药材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他对着烛火轻声说:阿微,若你知道我为你杀了多少人,埋了多少秘密,还会站在我身边吗?烛泪滴在笺上,晕开一团模糊的水痕,若你知道,我连你系统仓库的秘密,都是用三十条暗卫的命换的......
云苏微的呼吸一滞。
原来他早知道她的秘密,却替她瞒了十年;原来他说怕你烧干净自己,是因为他自己早就在黑暗里烧了十年。
我要你。她仰头吻去他嘴角的血,要你活着,要你站在我身边,要你穿上龙袍,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离玄烬不是什么克妻的傻王,是我云苏微的男人。
远处突然传来急马蹄声。
影十三策马冲上山崖,腰间的信鸽囊被扯得歪在一边:王妃!
西疆使者残部绕道北境,带着金罂粟旗逼近黑水驿!
属下在驿站后巷发现梦欢草提炼炉,炉灰还是热的,他们......他们在准备大规模制毒!
云苏微转身望向离玄烬,眼底的泪意瞬间凝成冷光:你说要清账,可真正的债主还没到场。
西疆毒枭勾结瑞王,用梦欢草控制朝臣,这才是你我这十年被针对的根本。她翻身上马,乌骓在崖边踏出一个深坑,这一次,换我带你杀出去。
离玄烬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低笑出声。
他抽出腰间的玄铁剑,一剑斩断肩头旧袍,露出底下暗绣五爪金龙的玄色战甲——那是先帝临终前塞给他的承渊铠,甲片上的龙纹在火光里泛着暗金,阿微,你可知这副铠甲,我等了二十年?
云苏微勒住马,回头看他。
山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腰间明晃晃的银针囊。
那便让他们看看。她扬起下巴,眼中有星火燎原,什么叫鬼手神医,什么叫疯批王爷,联手清账。
马蹄声如雷,两人并辔冲向谷口。
影十三带着亲卫紧随其后,玄色战旗在火光里猎猎作响。
黑水驿的方向,晨雾未散。
云苏微望着前方忽隐忽现的驿站飞檐,心中警铃大作——按影十三的探报,毒枭该在驿站里提炼梦欢草,可此刻驿门前却连个守夜的杂役都没有,门缝里漏出的烛光,竟泛着诡异的青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