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子夜后渐收,青石板上还凝着水洼。
云苏微在偏院守了半宿,天刚蒙蒙亮便命人架起铜盆烧热水。
许怀安捧着一套消过毒的银制验具进来时,见她正用细布擦拭指尖——前世外科医生的习惯,即便在这没有无菌室的古代,也要尽可能降低感染风险。
王妃,仵作到了。陈骁掀开门帘,冷风卷着潮气灌进来。
云苏微抬眼,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
她接过许怀安递来的鹿皮手套,指腹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针脚——这是系统仓库里的前世医用手套,外层涂了层蜂蜡防渗透。让他在廊下候着。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自己来。
柳如眉的尸身停在草席上,脸上的妆容被雨水冲得斑驳,左手指甲缝里凝着暗紫色的污渍。
云苏微蹲下身,银簪尖轻轻挑开那片翻卷的指甲盖,粉末簌簌落进她掌心的琉璃瓶。
系统界面突然在眼前展开,淡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倾泻:【成分比对完成——西疆梦欢草提取物,纯度73%。】
梦幻草?许怀安凑过来,眉心拧成结,我在医书里见过,西疆人拿它掺在酒里,说是能让人忘记烦恼......
忘记烦恼?云苏微冷笑,指尖叩了叩琉璃瓶,长期服用会破坏女子胞宫,先是闭经,接着幻听,最后疯得连亲生孩子都不认。她突然想起前日在善堂义诊时,那个跪在泥里拽她裙角的妇人,我家娘子断了玉颜散三日,竟撕衣撞墙,说听见花在唱歌......
陈骁猛地攥紧腰间刀柄:您是说,那些疯妇不是中邪,是断了这毒粉?
云苏微将琉璃瓶塞进许怀安手里,调扬州城近半年所有疯症女案,尤其是买过脂粉的。
许怀安抱来一摞卷宗时,日头已爬过东墙。
他翻到第三本,指节重重叩在纸页上:您看,这十七例都记着玉颜散停用后发病,还有这例......他声音发颤,赵太君的孙媳,上个月投了荷花池,死前手里还攥着半块脂粉盒。
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陈骁去开,回来时身后跟着个青衣小婢,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手里攥着块带血的帕子。王妃......小婢扑通跪下,帕子展开是半块雕着木陀罗的玉佩,我是赵太君身边的春兰,主母昨夜断药后犯病,拿头撞柱说花在笑我老,奴婢拦不住......她抖着掏出封血书,主母晕过去前只念叨画舫试药会,三更红绡
云苏微接过血书,墨迹未干的二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想起三日前在码头遇见的歌姬,那姑娘咳得肺都要出来,却把襁褓往她怀里塞:救我女儿......别让她长大吃粉......
陈骁,查玉颜散的货栈。她将血书递给陈骁,转身对许怀安道,系统里有前世精神科的戒断方案,你按这个配断瘾香丸,先拿小白鼠试。
许怀安连夜在偏院搭了个草棚,瓦罐里的药汁咕嘟作响。
云苏微守在灯前,看他用银勺喂小白鼠服药——那原本撞笼子的小鼠渐渐安静下来,蜷缩在稻草里打了个滚。成了!许怀安抹了把汗,毒性代谢加快,没有异常抽搐。
天没亮透,云苏微便带着陈骁和苏济盟的大夫去城南。
他们在破庙支起医棚,青布幌子上写着免费宁神散。
可刚发了十丸,两个衙役就踢翻药案:无府尹批文聚众施治,拿人!
云苏微将钦差印信拍在桌上,红绸裹着的玉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本官查的是杀人的毒粉,不是治病的规矩。她指尖点着衙役腰间的铁尺,再敢拦,就以妨碍公务论处——你家大人若有异议,让他来见我。
三日后,医棚的案几上堆了半尺高的病历。
云苏微翻着那些闭经三年仍称养颜的供词,指节捏得发白。
陈骁掀帘进来,脸上带着笑:王妃,查到玉颜散的试药会设在七夕的秋水画舫,牵头的是香雪阁。
七夕夜,运河两岸灯火如星。
云苏微穿着青衫,戴着圆框眼镜——系统仓库里的平光镜,上辈子用来伪装学者的。
她跟着陈骁混进香雪阁的画舫,舱内飘着甜得发腻的香气,十几个贵妇围在妆台边,抢着往脸上抹新制的玉颜散。
这粉抹上立刻白三个色号!
听说加了西域秘方......
云苏微袖中滑出微型试剂管,悄悄滴在袖口。
布料瞬间泛起幽蓝波纹——系统提示在眼前炸开:【梦欢草浓度超标九倍】。
台上纱帘掀起,歌姬红绡扶着琵琶走出来。
她脸色白得像纸,唱到第三句突然捂住嘴,指缝里渗出鲜血。
老鸨冲上来拽她:装什么病?
客人还没看够呢!红绡被拖向舱门时,突然扭头看过来,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正是那日托孤的歌姬。
云苏微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她正要起身,舱外突然传来箭啸。
陈骁反应极快,横刀将她护在身后,一支羽箭擦着她鬓角钉进柱子。
保护王妃!陈骁大喝,抽出腰刀冲出去。
许怀安不知何时闪到船尾,吹了声竹哨,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他袖中藏着系统出品的麻醉针。
被制住的黑衣人喉结滚动,云苏微的银针已经抵住他百会穴。
系统的情绪共鸣功能启动,黑衣人瞳孔骤然放大:是沈管事......沈千织说,坏了规矩的人,都得变成疯女人......
云苏微收针冷笑,指尖擦过沾血的银针。
她望向船外的夜色,运河水倒映着灯火,像撒了把碎金。
同一时刻,江南商会的密室里,沈千织将最后一本账册投进火盆。
火焰舔着玉颜散的字样,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对着铜镜抚摸自己光滑的脸颊,指尖沾了点脂粉抹在唇上:我不老......她轻声呢喃,我只是......
铜镜里的影子突然模糊,她伸手去擦,却摸到满脸冰凉的泪。
窗外,一轮冷月悬在河上,画舫的灯火依旧璀璨,仿佛不知暴风雨就要来临。
云苏微回到王府时,许怀安正守在药炉前。
他举起刚制好的香丸,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王妃,按您说的加了蜂蜜,姑娘们应该爱喝。
云苏微接过香丸,指腹摩挲着圆润的药丸。
她望向东南方的天空,那里有星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明日开始,她轻声道,让苏济盟的大夫们,把这药......伪装成养颜宁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