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入深海的沉船，在无边的黑暗里缓慢上浮。最先挣脱混沌的是听觉——耳边传来“轱辘、轱辘”的声响，沉闷而有节奏，是木轮碾过石子路的动静，偶尔还会伴随着“咔嗒”一声，那是车轮卡在石缝里又挣脱的轻响。除此之外，还有几人的呼吸声：一个急促而粗重，像是在费力拉扯重物；一个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担心什么；还有一个沉稳却略显滞涩，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接着是触觉。身下垫着一层粗麻布垫子，布料磨着皮肤，却能感受到微弱的柔软；身上盖着一件外套，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还混着淡淡的草木气息，显然不是他自己的。左臂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缓慢扎刺，而缠绕在手臂上的绷带勒得有些紧，能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与皮肤的贴合，提醒着他之前的伤口。
林枫的眼皮重得像黏了铅，他用尽全力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野里先是一片昏黄——那是傍晚的天色，接着才慢慢聚焦。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简易的木制拖车上，拖车的栏杆是用粗糙的树枝拼成的，边缘还带着未打磨的毛刺。拖车前方，翔太正弓着背，双手抓着拖车的把手，肩膀随着脚步微微晃动，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他的忍者服领口；晴子站在拖车侧面，一只手轻轻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时不时会帮翔太推一把，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林枫这边瞟，眼底满是担忧。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古川老师。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的上忍制服，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手里的忍具包垂在身侧，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却没有往日里的从容。
“我们……在回木叶的路上？”林枫在心里默念，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两侧是茂密的树林，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确实是离开波之国后，往木叶方向的林间小路。
“源！你醒了！”
晴子最先发现他睁开了眼，她的声音里瞬间爆发出惊喜，原本扶着栏杆的手立刻收了回来，快步走到拖车旁，蹲下身时还不小心绊了一下，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却又红着眼圈，显然是担心了很久。
翔太也立刻停下了脚步，他喘着粗气，用袖子狠狠抹了把额头的汗，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地上，砸出一小片湿痕。他凑到拖车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太好了！你小子终于醒了！之前找到你的时候，你脸白得跟纸一样，查克拉弱得几乎探不到，可吓死我们了！”
古川老师听到声音，也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步伐沉稳地走到拖车旁，目光落在林枫身上时，复杂得像是拧成了一团——有严厉，有探究，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后怕，那后怕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细微的涟漪，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古川老师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严肃，“能说话吗？”
“还好……就是没力气。”林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得像要冒火，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灼痛。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像是被拆过重装一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尤其是左臂，稍微一动，伤口处就传来清晰的刺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晴子见状，赶紧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一个锡制水壶，拧开盖子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她怕动作太急会碰到林枫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托起林枫的头，将水壶口凑到他嘴边，轻声说：“慢点喝，别呛到。”
冰凉的水划过干燥的喉咙，像是久旱逢甘霖，瞬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林枫喝了几口，才感觉自己的意识更清醒了些，他看着晴子递水壶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倒在波之国大桥的桥头附近，身体下面还沾着血。”古川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这短暂的温情，他的目光落在林枫的左臂上，语气里的沉重几乎要溢出来，“当时你失血过多，查克拉透支得干干净净，连呼吸都快没了，若不是翔太及时发现你的查克拉波动，恐怕……”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里的凶险，在场的人都懂。
古川老师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忍具包，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手臂的伤口已经用止血药和绷带做了紧急处理，回去后必须立刻去木叶医院做深度治疗。现在，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着林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追问：“你接到的任务是清理桔梗城附近废弃训练场的陷阱，为什么会出现在波之国的桥上？还弄得这么狼狈，差点把命丢在那里？”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林枫垂下眼睑，大脑像生锈的齿轮一样飞速转动——绝对不能暴露穿越者的身份，也不能说自己知道“剧情”，否则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甚至可能被当成“异类”对待。
他需要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既要解释自己为何擅自离队，又要隐藏那些超出常理的举动。
“我……清理完训练场的陷阱后，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遇到第七班和达兹纳老伯的事情。”林枫斟酌着词语，声音依旧虚弱，却尽量说得清晰，他刻意让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像是在努力回想当时的心情，“当时那个老伯看起来很害怕，说话的时候手都在抖，而且后来遇到的那个袭击者，查克拉波动很强，根本不是普通的忍者……我心里总觉得不安，总想着，他们要去的波之国，会不会真的有很危险的敌人？”
他停顿了一下，故意喘了口气，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更虚弱，也给古川老师留出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说：“我知道擅自离队不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下忍，帮不上什么大忙……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想着就算不能参与战斗，至少远远地跟着，万一卡卡西前辈他们真的遇到麻烦，需要有人回村子报信，我也能派上点用场。”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愧疚和后怕，声音也压低了些：“我没敢跟您说，怕您不同意，就……就凭着之前听到的波之国方向，一路找过去了。路上怕耽误时间，一直用查克拉赶路，到了桥边的时候，查克拉已经剩得不多了。”
这个理由，既符合一个“责任心过剩”的下忍形象，又解释了他为何会出现在战场，虽然违反纪律，却有着相对合理的动机，不至于让人生疑。
“等我赶到大桥的时候，战斗已经打得很激烈了。”林枫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刻意模仿的颤抖，像是真的被当时的场景吓到了，“我躲在树后面看，看到卡卡西前辈被关在一个大水球里，动不了；鸣人他们被一个全是冰镜子的术困住，身上都在流血……我当时太慌了，就想着能不能弄出点动静，干扰一下那个拿大刀的敌人，说不定能给卡卡西前辈争取点时间。”
他刻意模糊了自己的关键干预——没有说自己用幻术制造“虚响”，也没有说自己用鲜血干扰白，只是轻描淡写地归为“弄出点动静”，然后话锋一转，将重伤的原因推给了意外：“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桥面上突然飞过来一块碎冰，正好划到了我的手臂，流了很多血。我本来查克拉就不多，又流了血，没撑多久就晕过去了……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
这番话，完美地隐藏了他所有超出下忍能力的举动，将一切都归咎于“担心”和“意外”，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带着一丝年轻人的鲁莽，正好符合古川老师对他的“认知”——这个学生总是比同龄人冷静，却偶尔会做出出人意料的冲动事。
古川老师沉默地听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像是要穿透林枫的表情，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这番说辞——一个下忍，仅凭“担心”就敢孤身穿越陌生的山林，跑到上忍级别的战场边缘？还能“恰好”弄出动静干扰到桃地再不斩那种级别的叛忍？这太不寻常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林枫在桔梗城遇到袭击时，精准地预警了敌人的位置；在达兹纳事件中，又冷静地分析出敌人可能的埋伏地点。这个学生身上，似乎藏着太多秘密，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让人看不透。
可眼下，林枫重伤在身，脸色苍白得连说话都费力，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而且古川老师赶到战场边缘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他看到卡卡西蹲在一个白衣少年身边，正在用绷带包扎伤口，那个少年还有微弱的呼吸；不远处，桃地再不斩倒在血泊中，虽然气息微弱，却也没死；桥面上散落着杀手的尸体，第七班的三个孩子虽然受伤，却都活着。
从结果来看，林枫的擅自行动虽然鲁莽，却没有造成更坏的后果，甚至……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在不经意间起到了一点微乎其微的作用？
良久，古川老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无奈，还有一丝没说出口的庆幸——庆幸这个总让人捉摸不透的学生，还活着。他的语气依旧严厉，却少了几分追问到底的锐利，多了几分妥协：“这次的事情，严重违反了忍者纪律。回到木叶后，你必须向火影办公室提交详细的任务报告，接受相应的处罚。我希望你记住，忍者的鲁莽不是勇气，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队友的不负责！以后绝不能再这样做，明白吗？”
“是……老师，对不起。”林枫低下头，声音里满是诚恳的愧疚。他知道，古川老师这是暂时放过了他，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能活着回来，算你运气好。”古川老师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依旧藏着未解的疑虑，却没有再追问，只是转身重新走到队伍最前面，继续带队前进。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比之前更沉重了些，背影里的僵硬也更明显——那些没说出口的疑问，像一块石头，压在了他的心上。
翔太和晴子松了口气，翔太擦了擦汗，重新抓起拖车的把手，笑着说：“行了，既然醒了就好，咱们赶紧走，争取天黑前能赶到前面的驿站，今晚还能睡个安稳觉。”晴子也回到拖车侧面，扶着栏杆的手更稳了些，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林枫重新躺回垫子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侧过头，望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晚霞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那颜色像极了波之国大桥上那片刺目的血，让他的心猛地一揪。
白和再不斩，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卡卡西的应急处理有没有用？那个白衣少年，能不能撑到木叶派来医疗忍者？还有再不斩，他中了毒，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最后是活下来了，还是……
无数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心上，越缠越紧。波之国的战斗结束了，可那些关于“命运”的改变，关于那两个人的结局，却成了他心中解不开的谜团。
林间的风慢慢变凉，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拖车碾过石子路的“轱辘”声依旧单调，却像是在反复提醒着他：归途虽然沉默，可那些未解的疑虑，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跟着他一起，朝着木叶的方向前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