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国》之九。
徐方远迅速收拾仅有的家当。
那把救命的小刀,几块用油布包好的、最耐储存的肉干和野果干,一小皮囊淡水,还有……
他摸了摸脖子上那串沉甸甸的骨突子,最终只取下了天王赐予的、十颗最大的明珠,用兽皮小心包好贴身藏起。
这是他们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其余珠子,他咬咬牙,塞回了琅存放“珍宝”的角落。
他不能全带走,那会引来夜叉的疯狂追杀。
彪也飞快地穿上了最厚实的兽皮衣。
两人顶着几乎能把人吹飞的狂风,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隐秘的海湾。
破船还在!
虽然船底有裂痕,桅杆完全折断,但主体结构奇迹般地还算完整。
徐方远和豹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船体,一点点推入汹涌的海水中。
冰冷的海浪,瞬间打湿了他们的裤腿。
“快!上船!”
徐方远嘶吼着,先将彪托举上摇晃的船身。他自己也奋力攀爬上去。
就在这时,彪突然指着山崖方向,带着哭腔大喊:“爹!你看!”
徐方远猛地回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高高的山崖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是豹!
他显然发现了父亲和哥哥的异常,正顶着狂风,拼命地向海边跑来。
一边跑一边挥手嘶喊,声音被狂风撕碎,听不清内容,但那焦急的姿态清晰无比!
“豹儿!”
徐方远的心如同被撕裂,他下意识地想回应。
“爹!不能喊!来不及了!”
彪哭着死死抓住父亲的手臂。
“娘……娘可能也快回来了!快走啊爹!”
山崖上狂奔的次子,身边泪流满面,却死死拽着自己的长子。
巨大的悲痛,和决绝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吞噬。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山崖,用尽全身力气,操起船上仅存的一块破木板当作船桨,狠狠划向深海!
“豹儿……爹对不起你!琅……对不起!”
他心中泣血狂呼。
小船在狂暴的北风推送下,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被巨浪裹挟着,冲入了茫茫大海!
山崖上,豹那越来越小的、绝望挥舞的身影,和卧眉山那狰狞的轮廓,迅速被翻腾的浪涛和铅灰色的雨幕吞没。
船上的父子二人,浑身湿透,紧紧抱在一起,在滔天巨浪中沉浮。
前方是未知的归途,身后是抛下的至亲,和无法弥补的伤痛。
徐方远望着南方,眼中泪水与海水混在一起。
彪将脸深深埋在父亲冰冷的怀里,小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家的方向,此刻却弥漫着离别的腥咸、刺骨的寒冷。
狂风巨浪,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将小小的破船反复抛上浪尖,又狠狠摁入波谷。
每一次沉浮,都伴随着船体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海水无情的灌入。
徐方远和彪轮流用木板和手疯狂地向外舀水,手指被冻得僵硬麻木,嘴唇干裂出血。
肉干和果干在颠簸中损失大半,淡水也所剩无几。
白天,烈日灼烤着湿透的身体;
夜晚,刺骨的寒冷和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
彪展现出了惊人的坚韧,他不哭不闹,咬着牙帮父亲舀水,用稚嫩的身体,为父亲遮挡部分风浪。
父子俩靠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和对“家”的执念,在炼狱般的海路上挣扎。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徐方远意识开始模糊,以为要葬身鱼腹之际,一片熟悉的、带着烟火气息的海岸线,出现在视野尽头!
“交……交州!彪儿!我们到了!到家了!”
徐方远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干涸的眼眶涌出热泪。
当破船终于被海浪推上熟悉的交州海滩时,父子二人如同两滩烂泥般瘫倒在沙滩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心的渔民发现了他们,将他们救起,喂了些热汤水。
靠着贴身藏好的十颗夜明珠,徐方远很快在交州城重新安顿下来。
他变卖了两颗明珠,换来了足以买下大宅、雇佣仆役的巨额财富。
当他满怀激动和愧疚回到曾经的家中,等待他的却是人去楼空。
妻子在苦等多年无果后,早已改嫁他人,不知所踪。
物是人非的打击,让徐方远大病一场。
病愈后,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彪身上。
他重金聘请名师,教彪读书识字。
彪聪慧异常,四书五经过目不忘,举一反三。
彪的骨子里终究流淌着夜叉的力量和山野的自由。
他对科举文章兴趣缺缺,反而对骑射武艺,展现出狂热的天赋。
他能轻松拉开成年壮汉都吃力的硬弓,驯服最烈的马,身手矫健,令武师都啧啧称奇。
徐方远看着儿子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神采飞扬的样子,最终长叹一声。
不再强求他走科举之路,转而重金延请军中退下的教头,悉心教授其武艺兵法。
徐彪继承了母亲琅的伟岸身躯和天生神力,十四岁时已能轻松举起数百斤的石锁。
他性情刚烈如火,好勇斗狠,在交州城的少年中早已打出了赫赫威名。
徐方远用财富为他铺路,将他送入军中。
徐彪如鱼得水,在平定沿海倭寇和边地苗乱中,凭借一身非人勇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
在十八岁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就凭借着卓越的战功被擢升为交州镇海副总兵。
统领水师,成为了交州这片土地上最为年轻的将星,声名远扬,威震四方。
他的性格豪放不羁,不拘小节。
治军,他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严格要求部下,纪律严明,毫不留情。
但正是这种严苛的治军方式,使得他所率领的军队战斗力极强,成为了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劲旅。
他对士兵们却十分仗义,关心他们的生活和疾苦。
战场上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与士兵们同甘共苦;
因此深得士卒们的敬畏和爱戴,士兵们都甘愿跟随他征战沙场。
只是夜深人静时,他常会摩挲着父亲给他的一块温润玉佩。
这是徐方远用边角料所雕,望着北方卧眉山的方向,沉默不语。
对母亲和弟妹的思念,是他心底最深的烙印。
命运的转轮在数年后,因一场风暴再次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