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前溪》之三。
安丘杨家的草屋内,杨承安蹲在墙根,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算盘。
妹妹杨小满,抱着黑猫“墨玉”蹲在一旁,忽然指着他画的“侠义堂”三个字:
“哥,丁公说下月带咱们去青州,真能看到大侠断案吗?”
承安刮了刮妹妹鼻尖:“丁公是去查粮荒,又不是摆戏台子。”
话虽如此,他袖口却藏着半本《七侠五义》。
这是丁前溪去年送的生辰礼,书页间还夹着青州府的地形图。
正说着,窗外闪过道白影,墨玉“噌”地蹿上窗台,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炸毛。
承安刚要起身,却见竹帘一挑,灰衣小童抱着匹蜀锦,跃进屋里,发间还沾着片枫叶:
“承安,快帮我瞧瞧,这颜色配小满的新衣裳可还行?”
“胡小仙!”小满欢呼着扑过去,却被承安拦住。
少年望向小童腰间玉佩:“你又偷拿恩公的库房钥匙了?”
“哪能叫偷?”胡小仙甩着尾巴,“这是提前支取的‘侠义经费’。”
他凑近承安耳边,“再说了,明日卯时三刻,青州西城门有场好戏。”
青州府衙外,丁前溪望着城门口“禁止运粮”的告示,指间的折扇敲着掌心“咚咚”响。
承安扮作书童紧跟其后,腰间鼓囊囊,藏着胡小仙塞的“迷魂香”。
小满牵着墨玉,袖中藏着绣着“义”字的绢帕,这是杨妻连夜赶制的“信号旗”。
“客官可是来买粮?”街角突然闪出个灰衣汉子。
袖中露出半块令牌,“私粮三贯一石,童叟无欺。”
丁前溪挑眉:“官粮才一贯五,你这是趁火打劫?”
汉子冷笑:“官粮?早被蝗军啃光了!”
远处传来铜锣声,十几个衙役押着辆粮车驶过。
车上麻袋印着“青州府赈灾粮”字样,却瘪得能看见车板纹路。
承安攥紧拳头,忽觉袖口被扯了扯。
小满仰头望着他,眼尾红得像要滴出血:“哥,你闻见没?巷子里有孩子哭……”
子时三刻,三人一狐蹲在青州首富王员外家的墙外。
胡小仙化作白狐,尾巴一卷带起片瓦当,“啪”地砸在巡夜护院脚边。
趁护院骂骂咧咧查看时,四人已翻墙而入,躲在假山后望着灯火通明的粮仓。
“奇怪,”丁前溪摸着下巴,
“寻常粮囤该有鼠咬虫蛀的气味,这里却只有霉味……”
胡小仙突然拽拽他衣角,指了指粮仓西侧的排水口。
承安趴在地上细看,见缝隙间露出半块发霉的饼子,竟是麦麸混合观音土做的。
“假粮!”小满惊呼,被承安慌忙捂住嘴。
胡小仙爪子轻弹,粮仓顶的瓦片突然“咔嗒”一声,守粮的护院们举着火把冲出来。
却见白影闪过,粮仓门上多了张黄纸:“明日辰时,西街土地庙见真章。”
次日清晨,土地庙前挤满了百姓。
王员外带着护院,气势汹汹赶来,却见丁前溪悠哉坐香案,胡小仙正给小满编花环。
承安捧着本账册,大声念道:
“青州府九年陈粮三万石,竟有两万石喂了王员外家的锦鲤!”
“血口喷人!”王员外怒吼。
胡小仙尾巴一卷,抛出半块鎏金令牌,正是昨夜那卖私粮汉子的信物。
丁前溪折扇一收:“这令牌直通登州海匪,王员外好手段,借蝗灾之名私吞官粮,再勾结海盗卖去南洋!”
百姓哗然。
小满忽然举起绣帕,墨玉“喵”地跃上香案,爪子按住块发霉的饼子:
“我家黑猫昨儿在粮仓外叼的!”
承安趁热打铁,展开胡小仙昨夜偷来的海运文书:“每石粮换十斤鸦片,王员外这是要断百姓活路!”
王员外脸色铁青,向护院使眼色。
为首护院抽出刀,胡小仙狐爪轻弹,刀刃弯成月牙状。
百姓中突然有人喊:“丁公是郭解再世!”
“揍死这狗贼!”
府衙内,王员外被衙役按在地上,望着丁前溪手中的密信浑身发抖:“你、你怎么会有总督手书?”
丁前溪晃了晃信纸:“郭解当年能让仇人自惭形秽,靠的不是拳头,是让天下人都看见真相。”
他转身对承安、小满招手,“来,给你们看样东西。”
只见胡小仙掀开地板,露出下面堆积如山的粮票,每一张都盖着青州七县百姓的指印。
承安忽然明白:昨夜胡小仙让他挨家挨户收集“饿痕”,竟是要铸这“民心铁证”。
三日后,青州城开仓放粮。
小满蹲在粮囤旁,给排队的孩子们,分发胡小仙变出来的糖人。
承安跟着丁前溪,登记受灾户名册。
忽然有个老妇拽住丁前溪衣袖:“恩公可是诸城丁公?我儿媳就是当年安丘绣娘!”
夕阳西下时,四人坐在城墙上。
胡小仙咬着糖人,尾巴卷着小满的发辫:“下一站去登州如何?听说那里的海匪……”
“先回安丘。”丁前溪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个木雕酒葫芦,
“杨嫂子给小满做了新衣裳,承安的《六韬》抄本也该批了。”
承安望着远处炊烟,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他以为,侠义是仗剑天涯,如今才懂,侠义是给饥民的半块饼、给绣娘的一卷丝。
是让每个孩子,都能在屋檐下,安心做梦的烟火气。
小满忽然指着天边:“哥,你看!”只见归雁排成“义”字,正从青州城上空掠过。
胡小仙掏出颗夜明珠,抛向天际,光点落在每个粮囤上,化作小小的“侠”字标记。
那是给天下饥民的信号:有丁前溪在,就有侠义在。
暮色中,三人一狐一猫,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承安摸着腰间丁前溪新送的玉佩,上面刻着“承义”二字;
小满抱着墨玉,兜里装着胡小仙给的“隐身符”,其实是片狐狸毛╭(?_>?)╮。
他们知道,这一路或许会有刀光剑影。
但只要跟着丁公,跟着这缕侠气,就没有走不通的路。
正如丁前溪在青州府衙新题的诗:
侠气何须问出处,
人间疾苦是刀兵。
但留赤心照天地,
不向权贵问输赢。
墨玉“喵”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和诗。
远处的安丘村落,杨妻正望着天边的侠气微光,给丈夫的酒碗里添了颗梅子。
这是他们家的暗号,意味着又一场侠义传奇,正在暮色中悄然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