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站在虚空裂纹上,剑尖垂地。血从指尖滑落,在剑柄上凝成一滴,又砸进黑暗。他没动,呼吸很轻。
耳边那声“澜儿,快逃”还在回荡。
他知道不是真的。母亲死时没有说话,只有魂魄被抽离的哀鸣。可这声音太像了,连语气里的颤抖都分毫不差。他闭上眼,舌尖用力一咬,血腥味冲进喉咙。痛感让他清醒,心跳也稳了下来。
幻象不会重复。真实的记忆只发生一次。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四周。黑气悬浮,符印残片缓缓旋转,中间那人形轮廓依旧模糊。雷嗔和幽瞳已经退到后方,暂时脱离影响。现在只剩他一个人面对这片虚假。
他抬起手,灵力顺着经脉流转,最终汇入双眼。这是幻天塔第一层存下的提纯能量,精纯无比。左眼泛起寒光,右眼则有细小电弧跳动。
视野变了。
原本平静的空间出现细微波纹,像是水底倒影被人轻轻搅动。那些族人爬出裂缝的画面还在,但边缘开始扭曲。他盯住一处,发现父亲胸口插着的剑刃与前一刻的位置偏移了半寸——幻象在循环播放,而真实不会重演。
破绽就在这里。
他结印,将灵力凝聚成线,顺着那道错位刺了进去。手指微颤,体内灵力快速消耗。肋骨处的钝痛加剧,像有东西在里面来回刮擦。面具上的裂痕蔓延到眼角,皮肤下银蓝脉络一闪即逝。
“破。”
声音落下,整片幻境猛地一震。
北域族人的脸开始龟裂,废墟地面寸寸崩解。王座上的自己冷笑挥手,画面却卡顿了一下,接着轰然碎裂。所有场景如同镜子炸开,碎片化作黑烟四散。
可诵念声还在继续。
“守护者当以身为盾……守天地清明……”
一字一顿,节奏稳定。夜澜听出来了,这不是单纯的咒语,而是阵法节拍。每念一句,黑气就波动一次,像是心跳。冥主用《玄灵守护者誓约》构建了幻阵核心,靠声音维持运转。
他冷笑。
既然有节奏,就能被打乱。
他张口,雷音入咒,模仿那句誓约的语调,却反向吟诵:“清明天地守……身为盾以当……”
声浪扩散,黑气剧烈震荡。原本规律的波动变得杂乱无章。诵念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虚空中的人形轮廓晃了一下,黑气翻涌不止。
夜澜没有停。他知道自己不能等对方重组。他抬手召回新生灵剑,冰雷之力缠绕剑身,月纹浮现。他一步踏出,脚踩裂纹,直逼那团黑气。
“你藏不了了。”
话音未落,黑气猛然收缩,形成一道屏障。夜澜挥剑斩下,剑锋与黑气碰撞,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响。一股反震力传来,他手臂一麻,剑差点脱手。
但他看清了。
就在屏障成型的瞬间,黑气内部露出一丝缝隙。那不是冥主的本体,只是一个意识投影。真正的冥主还没现身,或者说,他已经无法真正现身。
刚才的一切都是拖延。
夜澜收回剑,站定原地。他不再攻击,而是闭目凝神,将感知沉入幻天塔第一层。那里还剩最后一丝提纯灵力。他将其引出,沿着经脉送至双耳。
听觉变得敏锐。
他捕捉到极细微的震动,来自黑气深处。每一次波动都带着压抑的喘息,像是受伤野兽在暗处舔舐伤口。冥主的意识正在挣扎,试图重新组织语言,重启幻阵。
可惜晚了。
夜澜睁开眼,低喝一声,再次以雷音反诵誓约,速度更快,节奏更乱。这一次,他加入了前世记忆中的片段——母亲临终前留下的耳坠碎裂声、寒渊底部冰层断裂的脆响、还有他自己坠落时骨骼碎裂的闷响。
这些声音混进咒语,成了干扰波。
黑气剧烈翻滚,人形轮廓扭曲变形。一声闷哼传出,不再是诵念,而是痛苦的低吼。幻象彻底瓦解,连最后的屏障也开始溃散。
虚空恢复清明。
没有尸体,没有鲜血,只有漂浮的黑气和残破符印。夜澜站在原地,喘息加重。面具裂痕更深,右脸皮肤下脉络不断闪动,像是随时会炸开。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灵力几乎枯竭。
他知道冥主还没死。
那团黑气仍在蠕动,虽然不再构成威胁,但里面藏着某种执念。是不甘?是愤怒?还是……一丝悔意?
他不想深究。
他只知道,这一轮交锋,他赢了。
可就在这时,空气变了。
温度骤降,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死寂的冰冷。呼吸变得困难,像是有无形的东西压在胸口。夜澜抬头,看向虚空尽头。
混沌气息在增强。
不是从黑气中来,而是从更深的地方。那股力量不像冥主,更加原始,更加沉重。它不像在靠近,更像是早已存在,只是现在才被察觉。
他握紧剑柄,脚步未动。
黑气中的人形轮廓忽然颤了一下,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以为……这只是结束?”
夜澜盯着那团残影,声音平静:“我说过了,你的末日到了。”
“可你不知道……它醒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夜澜感到一阵心悸。不是恐惧,而是本能的警觉。他低头看剑,剑身上沾着的血正在缓缓蒸发,化作一缕红雾,融入空气。
他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面具边缘已经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被雷劫灼伤的皮肤。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会再有幻象。
也不会再有试探。
他向前迈了一步,剑尖指向黑气中心。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扎实。裂纹在他脚下延伸,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黑气没有再动。
那股混沌气息却越来越近。
夜澜停下脚步,目光如刀。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浮上来。不是实体,也不是灵魂,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存在。它不属于这个时空,却被某种力量唤醒。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冥主怕的就是这个。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寂静:“出来。”
黑气震了一下。
没有人回应。
只有空气中的波动越来越强,像潮水上涨前的征兆。他的衣袍无风自动,墨色云纹在昏暗中泛着微光。雷音在体内低鸣,随时准备爆发。
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身后已无人可依。幽瞳在恢复,雷嗔在喘息,这场战斗必须由他独自走完。
他再次抬剑。
剑身映出他半张脸,伤痕累累,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往前踏出最后一步,脚落在虚空最深的裂口上。剑锋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冰雷交织的弧光。
黑气中的人形轮廓终于崩溃,化作点点残渣消散。只剩下一枚漆黑的符印,静静悬浮在原地。
夜澜盯着那枚符印。
它不该存在。
因为刚才的幻象里,它早就碎了。
而现在,它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