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下的男人冲夜澜微微一笑，指尖仍在琴弦上轻叩。哒、哒、哒，三长两短。
夜澜立于观星台边缘，目光落在那张焦尾琴上。他听懂了这节奏。
情报已至。
白枭带来的消息清晰而沉重：北域联盟高层已有七人暗中效忠幽冥殿，执法堂三位主事尽数被渗透，丙字号路线全数失守。那些曾高声宣誓“共约不可违”的人，早已将盟约踩入尘泥。
天光初亮，幻天宗山门外的空地已站满人影。
北域各方势力代表陆续抵达。左侧是锦袍玉带的赵家执事，身旁两名随从手按刀柄，神情戒备；右侧一名灰衫老者拄着拐杖，低垂着眼，袖口隐约露出半块幽冥纹玉佩。执法堂使者身披银边黑甲，身后四名卫士列队而立，步伐齐整，气势逼人。
他们来得太快。
不是为道贺，而是为压制。
夜澜转身步入祖碑广场。幽瞳跃上肩头，尾巴轻轻缠住他的手臂。
“来了十三家。”她低声说道。
“不重要。”夜澜淡淡回应，“让他们看。”
他踏上祖碑高台，墨袍无风自动。冰纹面具映着晨光，右脸的伤痕隐于其下。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漆黑玉牌——正是昨夜从幽冥死士身上搜出的那一块。
真元催动，玉牌缓缓升空。
一道光影投射而出，清晰显现于众人眼前：“北盟·丙三”。
人群顿时骚动。
“这是北域联盟内部编号。”夜澜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持有此令者，可调动丙字号三十六处哨点。而现在，它出现在幽冥死士手中。”
赵家执事冷笑：“夜少主，单凭一块玉牌就想污蔑北盟？未免太过儿戏。”
“不止一块。”夜澜语气平静，又取出第二枚，接着第三、第四、第五枚。
五块玉牌同时悬浮半空，每一块背面皆刻有相同编号体系，有的还残留着干涸血迹。
“这些人昨夜潜入我宗门，意图破坏灵脉、毒杀弟子。”夜澜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说，他们是幽冥殿的人，还是你们北盟的人？”
执法堂使者踏前一步：“你无权质疑北境共约！夜家早已覆灭，你不过残脉余孽，竟敢擅自立域？今日若不收回声明，七日后联军压境，踏平此地！”
话音刚落，身后数家小宗门纷纷附和。
夜澜神色不动。他缓缓抬手，指尖一点虚空。
“开。”
一声令下，大地微震。
玄豹自地底破土而出，通体墨黑，四肢流转银纹，落地低吼，音波震荡，远处石碑裂开细纹。它伏于夜澜身侧，双目泛着冷光。
紧接着，幽瞳腾空而起，身形一闪，已至百丈高空。三尾展开，空间微微扭曲，一道半透明屏障自山顶蔓延而下，覆盖整座山脉。雷阵光幕与之交叠，紫光与寒雾交织，形成双重防护。
“这是……空间结界？”有人失声惊呼。
“幻天宗有护界大阵，有灵宠镇山，有地脉重续。”夜澜立于高台中央，声音沉稳，“我不需要谁来批准。今日召集诸位，并非请求认可，而是告知——从今往后，这片土地，名为夜域。”
“狂妄！”执法堂使者怒喝，“区区金丹修为也敢称域？你以为这里是你说改就改的地方？”
他猛然挥手，身后四名卫士齐步上前，长枪直指夜澜。
“我雷拳宗今日就要试试，你的阵，能否扛住金丹强者的正面冲击！”
话音未落，一名壮汉越众而出。身高九尺，肌肉虬结，赤裸上身布满雷纹刺青。他大步走向山门结界，双拳一握，轰然砸向光幕。
砰！
雷阵剧烈震荡，紫色电蛇乱窜，光幕表面浮现蛛网状裂纹。
“再来！”壮汉怒吼，运起全身灵力，再度猛击。
这一次，结界嗡鸣不止，裂缝迅速扩大。
人群哗然。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护宗大阵？不堪一击！”
夜澜依旧伫立原地，神色未变。
幽瞳眼中寒光一闪，身形瞬间消失。
下一瞬，她已现身阵眼位置。双手飞速结印，以空间折叠之力将大部分冲击偏移至山体侧面。岩石崩塌，尘土飞扬，主阵却未破裂。
“够了。”夜澜终于开口。
他缓步走下高台，右足轻点地面。
冰雷双息顺着地脉疾驰而出，如两条游龙直扑阵外。
壮汉正欲第三次出击，双腿骤然僵硬。低头一看，小腿已被寒霜包裹，迅速向上蔓延。他还未反应，体内经脉麻痹，雷劲逆冲识海，眼前一黑。
扑通！
双膝跪地。
夜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
“你问我有没有资格立域。”他声音平静，“我不靠谁点头。我靠的是——谁能活着走出这座山。”
他抬手一挥，冻结双腿的寒气咔嚓碎裂，随即雷劲散去，壮汉瘫软在地。
“自立夜域，非为求认，而是宣告。”夜澜环视全场，“今日之后，此地只认幻天令。不服者——可来战。”
全场寂静。
赵家执事脸色铁青，悄然后退半步。
灰衫老者低头不语，袖中玉佩微微发烫。
执法堂使者咬牙切齿：“你这是与整个北域为敌！”
“我不是与北域为敌。”夜澜淡声道，“我是重新定义北域。”
他转身，望向祖碑。
碑上“幻天宗”三字金光未散。他伸手按在碑面，灵力注入。
刹那间，整座山脉震动。地脉深处传来沉闷回响，如同心跳。
九重云雾自山腰翻涌而上，层层叠叠，在天空凝聚成巨大虚影——
“夜域”二字，赫然显现。
天地共鸣，持续三息。
所有人的心头皆是一沉。
这不是虚张声势。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立域之兆。
唯有打通地脉核心、引动天地感应者，方能立域。此等异象，无法伪造。
“我们赤砂谷愿承夜域庇护！”一名散修宗主突然起身，声音激动。
“风铃崖亦附议！”
“黑水寨归附！”
接连七股中小势力表态支持。他们本就被北盟长期压制，如今见夜澜实力强硬，又有护宗大阵为凭，当即倒戈相从。
执法堂使者面色难看，却再不敢言讨伐。
夜澜立于祖碑前，未多言语，仅轻轻点头。
幽瞳落回他肩头，耳朵轻抖两下。
“刚才那三人，偷偷传讯出去了。”她低声提醒。
“让他们传。”夜澜淡淡道，“让所有人都知道——夜澜回来了，而且，这片天，换人管了。”
他转身，走向观星室。
脚步沉稳，背影挺直。
山门外，风卷尘土，马蹄声渐远。一辆破旧马车缓缓驶离，车上的斗笠男收起焦尾琴，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指尖燃火，将其焚尽。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盟总部，一间密室内，三道身影同时睁开了眼。
其中一人手中的玉牌，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另一人猛地抬头：“夜家旧地……出事了。”
夜澜推开观星室门，走入内殿。
墙上挂着北域地图，朱砂标出的路线中，有一条被圈了起来——那是通往北盟总部的捷径。
他凝视那条线，久久未动。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洒在祖碑上，“夜域”二字余晖未散。
一只飞鸟掠过山门，翅膀扫落一片树叶。
叶落半空，被一道无形气劲劈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