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像活物般撕扯着身体,夜澜在漩涡中强行扭转姿态,双臂将幽瞳牢牢护在胸前。冰雷灵脉交织成螺旋屏障,抵住四周挤压而来的暗流。他咬牙低语:“闭眼,别看水里的字。”
幽瞳伏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得像是被冻住的风铃。她的兽耳不受控地抖动,鼻尖泛起一层薄霜,尾巴尖的冰花忽明忽灭。
“有……她在哭。”她声音发颤,“月香越来越近了。”
夜澜眉头一拧。上一刻天机令碎片灼烧识海的画面还在眼前——幽瞳跪在雪原,双眼无神,白枭化作界碑。他知道,此刻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命运设下的陷阱。
可若连真相都不敢触碰,还谈什么破局?
他猛然切断自身灵力输出,转而催动幻天塔第一层。刹那间,时间流速微调,他在极短间隙内完成三次呼吸节奏校准,指尖轻点幽瞳后颈三处穴位,助她稳住心神。
“不是幻觉。”幽瞳睁开眼,瞳孔裂成三勾玉,“我闻到了背叛的味道,还有……血祭的余温。”
夜澜没答话,只是缓缓划破掌心,鲜血滴入河中。
一瞬间,原本狂躁的水流竟安静了一瞬。那些漂浮的符文如嗅到腥味的虫群,纷纷转向他,围绕着手腕打旋。
“用我当饵,总比让她失控强。”他冷声自语。
就在这空档,他运转冰灵脉,寒气自掌心爆发,顺着河水疾冲而下。整条暗河表面迅速凝结,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直至覆盖百丈范围。
咔嚓——
冰面下,景象浮现。
无数半透明的灵狐尸首静静漂浮,每一具额头中央都嵌着一枚黑曜石徽记,正是血影门的标记。它们面容安详,却带着诡异的相似性——尤其是其中一只幼态灵狐,眉心一点银斑,与童年时期的幽瞳几乎一模一样。
夜澜瞳孔骤缩。
这不是祭祀。
是清除。
敌方早在多年前就开始系统性抹除所有具备月神血脉潜质的存在,而幽瞳,是唯一漏网之鱼。
“她们……都是我?”幽瞳声音轻得像风,“为什么……要杀掉还没觉醒的我?”
夜澜没有回答。他盯着冰层深处,忽然发现那些尸体的手爪全都朝向同一个方向——下游某处岩壁。
那里,一道细小的裂缝正渗出淡银色雾气,隐隐传来断续琴音。
叮——
一声弦响穿透冰层,直刺神识。
夜澜瞬间横剑于前,雷灵脉蓄势待发。下一息,三根无形琴弦破冰而来,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剑光炸裂!
三道电弧交错斩出,精准截断来袭声波。余劲震碎表层冰面,激起一圈环形裂痕,阻断了后续音波传导。
“出来。”夜澜冷喝,“再藏头露尾,我不介意把这具躯壳也劈成两半。”
冰面边缘,一块巨石缓缓下沉,一人从中走出。
青铜面具遮脸,焦尾琴横抱膝上,七彩羽翼收拢于背后,仅凭轮廓便能辨认。
白枭。
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到破裂冰面中央,轻轻放下琴身。指节敲击琴侧三下,节奏古怪,像是某种密语。
“小心琴弦。”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动。
夜澜冷笑:“千机阁的情报网什么时候成了血影门的传声筒?你们合伙清剿月神后裔,现在又装什么故人来援?”
白枭没辩解,只是抬起手,在琴身上特定位置连敲五下。
咔。
琴腹暗格弹开,一枚残缺玉佩缓缓升起。
乳白色玉石,边缘呈月牙弧度,内部纹路如星河流转。最惊人的是,其断裂处的锯齿状缺口,与夜澜贴身收藏的母亲耳坠碎片完全吻合。
夜澜呼吸一滞。
他还记得那晚,母亲耳坠碎裂时,最后一丝灵光闪现的塔纹。那是他重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这东西,你怎么会有?”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刀锋般的寒意。
白枭沙哑开口:“三百年前,初代守护者战死前,将它交给了当时唯一没被混沌污染的千机阁主——也就是我的前世。”
他顿了顿,面具缝隙渗出一丝血线:“她说,‘若有一日,持塔者寻至暗河,便将此物交予他。’”
“然后呢?”夜澜眯眼。
“然后……”白枭抬手拨动琴弦。
嗡——
琴声响起,却没有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光幕,悬浮于半空。
影像浮现。
一名银发女子背对镜头,手持月刃独战十名黑袍人。她每一击都带起血雾,身形飘忽如幻影。可随着战斗持续,她的动作逐渐迟缓,最终被一柄漆黑长矛贯穿胸膛。
倒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眼,仿佛穿透时空。
夜澜浑身一震。
那张脸,赫然与化形后的幽瞳分毫不差。
“这是……前世记忆?”幽瞳喃喃。
“不。”白枭摇头,“这是预录的战斗影像,由初代月神守护者亲自封存。她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提前留下了这一幕。”
夜澜盯着画面中女子最后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不是在看敌人。”他低声说,“她在等一个人。”
“等谁?”
“等我。”
话音刚落,琴声戛然而止。
影像消散,玉佩悬在空中微微颤动。夜澜伸手欲取,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不能现在拿。”白枭警告,“这枚玉佩与月神遗音绑定,只有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人,才能真正激活。”
“什么意思?”
“意思是——”白枭指向下游岩壁那道裂缝,“真正的入口不在这里。你必须进去,独自听完整段遗音。否则,玉佩只会不断重现死亡画面。”
夜澜沉默片刻,低头看向幽瞳。
她已经恢复些许冷静,但眼神仍有些涣散,尾巴缠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
“你不能去。”她说。
“我必须去。”
“可天机令显示你会……”
“未来可以改。”夜澜打断她,“而且我现在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不让预言成真。”
他松开她的手,迈步走向岩缝。
白枭忽然开口:“记住,遗音不会重复第二遍。听完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夜澜点头,抬手一挥,剑气削开岩壁。
裂缝扩大,露出一条狭窄通道。里面漆黑一片,唯有微弱琴音回荡,像是有人在极远处轻轻拨弦。
他踏进一步。
身后,冰面开始龟裂。
幽瞳猛地站起,想要追上去,却被白枭抬手拦住。
“让他去。”白枭说,“这是他和她之间的事。”
通道内,夜澜一步步深入。
琴音渐强,不再是单纯的旋律,而是夹杂着断续人声。
“……孩子……不要相信……未来的你……”
又是这句话。
但他没有停下。
前方出现一座石台,台上立着一根断裂的琴柱,柱心镶嵌着另一块玉佩残片。
他伸手触碰。
刹那间,整个通道亮起银光。
一道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清晰得如同耳语:
“夜澜,当你听见这段声音时,我已经死了三次。”
夜澜僵在原地。
“第一次死在玄尘子剑下,第二次死在轮回蛊吞噬中,第三次……死在你亲手开启的幻天塔第九层。”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如果你选择复仇到底,那么此刻,你已经走上我最不愿看到的路。”
石台震动,玉佩缓缓升起,与他怀中的残片遥相呼应。
“记住,塔的力量不是毁灭,而是斩断因果。而你真正的使命,不是成为新的神,而是让这个世界不再需要神。”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银光熄灭。
夜澜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通道外突然传来剧烈震动。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狐鸣划破黑暗。
他猛然回头,只见幽瞳已冲进通道,全身寒雾翻涌,三尾全开,眼中血光暴涨。
“不好!”白枭的声音紧随其后,“她被遗音反噬了!”
夜澜拔剑疾冲而出。
可就在他即将触及幽瞳的瞬间,她的尾巴猛然横扫,一道冰刃直扑他面门。
他偏头躲过,却发现她的眼神早已不属于自己。
“你说谎……”幽瞳嘶吼,“你说会一直保护我……可你明明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