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掌心微光一闪，幻天塔的虚影从指缝间收回。三日推演终了，第四层最后一轮对抗数据已彻底解析。他睁开眼，眸底没有疲惫，只有一片冷冽如刀锋的清明。
幽瞳的身影自空中浮现，银发未乱，气息平稳。她落在船头边缘，指尖轻点眉心，一道信息流无声传入夜澜识海：“模拟敌踪轨迹已记录七十二种变式，其中三条路径与请柬裂痕波动吻合。”
“他们果然在看。”夜澜低语，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雷嗔从塔影中踏出，雷光缠绕双臂，周身气势未散。他落地时脚步沉重，砸得甲板嗡鸣一声。“第九轮打完，我总觉得那批‘影将’出手太齐整，不像临时调遣。”
“不是临时。”夜澜将手按在桌案上，一缕灵力渗入木质纹理，勾勒出中州赛场全貌，“是预演。他们在用我们的推演反向校准阵型。”
话音刚落，桌面上的灵力地图突然扭曲了一瞬，某处角落泛起极淡的黑芒，转瞬即逝。
幽瞳眼神一凝：“有人在探查推演残留波动。”
“正好。”夜澜抬手，掌心浮现出那封金色请柬。封口处的灵晶裂痕比昨日更深了些，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反复拉扯。他没有遮掩，反而故意将其暴露在月光下，任那裂痕随着光影微微闪烁三次。
片刻后，桌上的地图恢复平静，再无异动。
“信号回传了。”夜澜收起请柬，声音沉稳，“现在他们以为我们还在调整战术，准备不足。”
雷嗔咧嘴一笑，握紧腰间龙角骨鞭：“等到了中州，给他们个惊喜？”
“不急。”夜澜转身走向船尾，“真正的战斗，从离开北域那一刻就开始了。”
这是一艘通体漆黑的渡江舟，由千年玄铁木打造，隐匿于北江支流的冰窟之下。船身刻满避水符纹，底部镶嵌九颗风雷珠，可破雾疾行，昼夜不停。这是夜家仅存的秘传法器之一，三十年未曾启用。
幽瞳跃上船舷，袖中滑出一面青铜罗盘。指针颤动片刻，最终指向东南。“风向顺水，三日内可抵中州外港。”
雷嗔却没有立刻登船。他站在岸边，手中雷光凝聚成一道符印，狠狠拍入地面。泥土翻涌，一道赤色阵纹迅速蔓延开来，如同蛛网般覆盖方圆百丈。
“你做什么？”幽瞳皱眉。
“最后一次布防。”雷嗔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融入阵心。刹那间，整片土地亮起刺目雷光，隐约有龙吟之声自地底传出。“只要有人踏入这片区域，雷域就会自动引爆，至少能撑半柱香时间。”
幽瞳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是怕……有人趁我们不在，对她的本体动手？”
雷嗔没答，只是抬头看向远处山崖——那里埋着一只尚未孵化的雷鳞蛟蛋，外壳布满裂纹，正散发着微弱的生命波动。
夜澜走过去，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壶。他打开壶盖，一股浓郁的茶香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龙息与灵韵。这是用雷鳞蛟王乳汁、百年雪莲心和夜澜自身一滴精血熬制而成的“醒魂茶”。
他将一滴茶水落入阵眼中央。
赤色符纹顿时泛起金光，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古老契约之力。雷嗔瞳孔微缩，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阵中流转——那是属于他的血脉共鸣，也夹杂着夜澜的承诺。
“北域不会丢。”夜澜看着他，“我说过的话，从不算数一次。”
雷嗔盯着那道仍在跳动的阵纹，良久，终于点头。他大步踏上船板，舱门闭合的瞬间，船底九颗风雷珠同时亮起，推动巨舟缓缓离岸。
江面结着薄冰，舟行其上，如刀割纸。船首破开寒雾，留下一道长长的裂痕。两岸枯树倒退，风声呼啸。
幽瞳盘坐在船顶，手中罗盘不断微调方向。她忽然开口：“刚才那道异常轨迹，你不觉得太像……他自己出手了吗？”
夜澜靠在栏杆边，望着渐远的北域轮廓，淡淡道：“不像。”
“为什么？”
“因为他不敢。”夜澜抬起左手，腕间的盟约印记正隐隐发热，“冥主若真能亲自介入，早就撕碎请柬强行降临。但他没有。他只能借契约纸窥探，说明他在人间的锚点极其脆弱，甚至可能已经被封印大半。”
“所以他才要重启轮回祭坛。”幽瞳眯起眼，“不只是为了容器，更是为了打通通道。”
“没错。”夜澜目光一冷，“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彻底苏醒前，把这条路——亲手焊死。”
雷嗔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站起身，雷光在拳头上炸响：“主人，这次我要守哪个位置？别再说什么阵眼了，我要正面冲阵！”
“你还守阵眼。”夜澜回头看他，“但这次，是幻天塔第五层炼出的‘破界雷钉’，我会把它嵌入赛场地脉。一旦启动，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禁制都会短暂停滞三息。”
“三息够了。”幽瞳接道，“足够我切入核心数据流，切断他们的监控网络。”
“然后。”夜澜缓缓抽出幽冥剑，剑身映着江面寒光，“我来收网。”
话音落下，整艘船猛然加速。风雷珠全功率运转，船体几乎腾空掠水而行。浓雾被撕成碎片，远远甩在身后。
就在此时，江面骤然翻涌。
数道黑影贴着水面疾驰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符纸折叠而成的傀儡，每具都穿着中州礼部的灰袍，面容僵硬，手中捧着同样的金纹请柬。
幻影符傀——专用于确认目标是否离境的情报工具。
幽瞳立即传音入塔：“共七具，无攻击意图，纯粹追踪验证。”
夜澜冷笑，当即将请柬取出，故意悬于船首高处。月光照下，封口裂痕再次闪烁三次，如同回应某种暗号。
那些符傀停滞片刻，随即纷纷自燃，化作灰烬沉入江底。
“信送到了。”夜澜收起请柬，眼神锐利如刃，“他们现在确信——鱼，已经出水了。”
雷嗔哈哈大笑：“那就等着吧，看是谁钓谁！”
船行愈快，江面逐渐开阔。前方已是北江主道，水流湍急，两侧峭壁耸立。再往前三百里，便是通往中州的第一道关卡——断云渡口。
幽瞳忽然神色一凛：“有人在修改航道数据。”
她手中罗盘剧烈震动，指针疯狂旋转。原本平稳的灵流路线竟凭空多出三条岔道，每一条都通向未知区域。
“干扰源来自上游。”她沉声道，“不是自然现象，是人为篡改风水格局。”
夜澜闭目，幻天塔第六层悄然开启。一瞬间，他感知到数十里外的一座废弃灯塔内，正有三名修士围坐阵中，手中各持一块与请柬同源的灵晶，正在合力施法。
“想逼我们误入伏击圈？”夜澜睁眼，手中幽冥剑轻轻一震，“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导航者。”
他抬手结印，一道盟约之力顺着江水逆流而上。与此同时，请柬封口的裂痕猛然扩张一分，一道微不可察的气息沿着灵晶连线反向渗透。
三十里外，灯塔之中。
一名修士突然惨叫一声，手中灵晶炸裂，碎片刺入脸颊。他瞪大眼睛，指着同伴：“你……你们怎么都长着蛇脸？！”
其余两人还未反应，第二块灵晶也轰然爆开。血雾弥漫间，整座灯塔的地基开始龟裂，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从内部腐蚀。
“不对劲！快撤！”第三人嘶吼着想要逃离。
可当他冲到门口时，却发现门外不再是江景，而是一片燃烧的荒原，无数冤魂在火中哀嚎。
三人接连倒地，抽搐不止，口中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北江之上，黑船破雾前行，速度不减分毫。
幽瞳收起罗盘，轻声道：“干扰清除。”
雷嗔靠在船舱边，活动着手腕，雷光在指间跳跃。“接下来呢？”
“接下来。”夜澜立于船首，墨袍猎猎，目光穿透重重夜色，直指远方天际，“是让他们知道——这一局，从一开始，就不在他们的棋盘上。”
江风呼啸，卷起残雪。船影如箭，划破寂静长夜。
就在距离断云渡口尚有百里之时，夜澜忽然抬手。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以指尖蘸血，迅速画下一枚复杂符文。符成刹那，整张纸竟自行燃烧起来，化作一只火鸟腾空而起，直扑上游某处山崖。
几息之后，那片山崖轰然崩塌，尘土飞扬。
“清掉了。”夜澜收回手，“最后一个监视点。”
雷嗔挑眉：“你怎么知道那儿有人？”
“我不知道。”夜澜望着那片塌陷的岩壁，声音平静，“但我留下的请柬裂痕，刚刚又闪了一下——比平时快了半拍。”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人太心急了。”
幽瞳忽然抬头，望向天空。
一轮圆月高悬，清辉洒落江面。而在月影倒映的波心深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正缓缓延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这束光，往人间投来一瞥。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袖中的罗盘。
船继续前行，破浪之声不绝于耳。
夜澜站在最前方，右手搭在剑柄上，左手垂在身侧。腕间那道盟约印记，此刻正持续发烫，其中一道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轻轻跳动了一下。
江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怀中一角金纹。
请柬的封口，裂痕又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