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指从塔心石上收回时，那道裂痕已经蔓延到了掌心纹路的尽头。他没看它，只是把石头塞进内袋，用雷纹发带缠了两圈。布料刚贴上皮肤，裂痕里渗出的紫气就被雷源残流吸了进去，像沙地吞水，悄无声息。
他往前走了一步。
身后，雷嗔喘了口气，肩甲上还挂着半截鬼雾凝成的灰丝，被他一把扯下来甩在地上。幽瞳没说话，三尾微收，银发间的月牙簪泛着冷光。三人之间距离三步，不近不远，和进谷时一样。
秘境入口就在前面。
一道石门立在断崖边，门框上刻着七道符文，和幻天塔第一层的纹路一模一样。夜澜走近，掌心突然一烫——塔心石在震，不是因为裂痕，而是共鸣。
他抬手按在门上。
石门无声开启。
里面没有光，也没有风。地面是黑曜石铺的，踩上去像踏在冰面，但鞋底传来的不是冷，是烫。头顶悬浮着数十块残破石片，每一块都刻着塔纹，正缓慢旋转，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
“这些……是塔的碎片。”幽瞳低声道。
夜澜没答。他能感觉到，丹田里的双脉在抽搐，冰雷灵流像是被什么勾着，往那些碎片上撞。他咬牙压住，指尖在袖中掐了雷鳞片，血腥味冲上喉头，才稳住气息。
“往前。”他说。
幽瞳立刻放出月华，在三人头顶结成一层薄幕。雷嗔展开雷翼，电弧在翼膜边缘噼啪炸响，硬生生撕开一道扭曲的气流通道。夜澜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在石片投影的交点上。
走了不到十丈，塔心石突然发烫。
他停下，掏出石头。紫光从裂痕里溢出，和空中一块最大碎片对上了。光路浮现，像一根细线，直指秘境深处。
“就是这。”夜澜说。
他们顺着光路走，越往里，空间越不稳。脚下的地会突然下陷半寸又弹回，头顶的碎片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有一次，雷嗔的雷翼擦过一块碎片，那石头瞬间炸成黑灰，化作一缕烟钻进他肩甲缝隙。
他闷哼一声，没停步。
“别碰它们。”夜澜提醒，“塔碎了，但残灵还在认主。外人触碰，会被反噬。”
幽瞳耳朵动了动：“前面有水声。”
夜澜皱眉。这地方不该有水。
转过一道弯，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一条河。
黑水翻涌，表面浮着骨屑和碎布，河底伸出无数骷髅手臂，抓着虚空，像是在捞什么。河中央，一块血色锁链缠绕的石头静静悬浮——那形状，那纹路，和塔心石一模一样。
第二块塔心石。
夜澜呼吸一滞。
他刚要上前，幽瞳突然伸手拦住他：“等等。”
她盯着河面，瞳孔裂成三勾玉：“水里有东西……不是死物。”
话音未落，河面炸开。
一只骷髅手直扑而来，夜澜侧身避过，反手拔剑，幽陨剑雷光一闪，将那手劈成碎渣。可更多的手从河底涌出，抓向雷嗔和幽瞳。
“雷嗔！”夜澜吼。
雷嗔双翼一震，雷云在头顶凝聚，一道落雷劈下，炸开三丈水面。可黑水立刻合拢，骷髅手更多了。
“不行！杀不完！”雷嗔大喊。
夜澜盯着河心的塔心石，脑中飞转。他记得幻天塔第二层《月神冰心诀》里有一式“镇魂锁河”，说是能封死黄泉通道，但需要极寒之力配合雷狱真火。
他有冰脉，有雷源。
够了。
他退后一步，双掌合拢，冰雷灵流在掌心交汇。寒气先出，顺着地面蔓延，接触到黑水的瞬间，水面开始结霜。但霜层刚成，就被底下一股热流冲碎。
“火源在下面！”幽瞳喊。
夜澜冷笑，掌心雷光暴涨。他把雷源残流全压进灵流，一掌拍地。
轰！
极寒雷网自掌心炸开，贴着地面冲向河面。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黑水被冻住，骷髅手卡在冰里，动弹不得。整条河在三息内凝固，连河心的塔心石都被封在冰下。
寂静。
夜澜喘了口气，刚要上前，幽瞳突然拽住他手腕：“别动。”
她盯着冰层深处。
夜澜低头。
冰下黑水中，一张脸缓缓浮现。
灰白皮肤，深陷眼窝，嘴角裂到耳根，正冲着他笑。那五官，那轮廓——和幽冥殿主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雷嗔低吼。
夜澜没说话。他盯着那张脸，右手悄悄摸向塔心石。石头在发烫，裂痕里的紫光疯狂闪烁，像是在回应冰下的存在。
“它在认主。”幽瞳声音发紧，“这块塔心石，不是无主之物。”
夜澜眯眼。
他忽然抬手，一掌拍向冰面。裂痕顺着掌印蔓延，冰层震颤，那张脸缓缓下沉，消失在黑暗里。
“走。”他说，“取石。”
三人刚踏上冰面，整个秘境猛地一震。
头顶的碎片开始坠落，砸在地上炸成黑烟。石壁龟裂，黑水从裂缝里渗出，地面扭曲变形。幽瞳踉跄了一下，尾巴扫出月华护住三人，可月光刚出，就被某种力量撕碎。
“秘境要塌了！”雷嗔大吼。
夜澜死死盯着河心。塔心石就在眼前，血色锁链随着震动松动了一圈。只要再往前十步，他就能拿到它。
可就在这时，雷嗔脚下一滑，冰层裂开，一只骷髅手拽住他脚踝，猛地往下一拖。
“操！”雷嗔挣扎，雷翼疯狂扇动，可那只手力气大得离谱，硬是把他往冰缝里扯。
幽瞳冲过去，三尾一卷，想把他拉回来。可另一只手从冰下探出，缠住她脚踝，锁链一紧，把她也往下拖。
“夜澜！”雷嗔怒吼，“别管我们！拿石！”
夜澜站在原地，手指攥紧幽陨剑。
他知道这一瞬的抉择意味着什么。拿到塔心石，他能更快修复幻天塔，能追查父亲魂魄下落，能逼近真相。可如果他去救人，冰层一旦彻底崩解，塔心石会沉回黄泉河底，再无出头之日。
他闭眼。
识海中，幻天塔第一层自动开启。时间流速差启动，外界一瞬，塔内一日。他在瞬间推演出三套方案——
第一，强取塔心石，放弃二人。结果：塔心石到手，但雷嗔幽瞳被黄泉河吞噬，灵魂永困。
第二，先救二人，再取石。结果：冰层崩解，塔心石沉没，秘境彻底封闭，线索断绝。
第三，引爆雷源残流，以混沌雷狱炸开冰层，冲击波震退骷髅手，三人同时脱险。代价：雷源彻底耗尽，短期内无法动用雷脉，且塔心石会被冲入更深河底。
没有完美解。
只有取舍。
他睁眼，抬手按在丹田。
雷源残流全部抽出，灌入幽陨剑。剑身瞬间发黑，雷光转为混沌紫焰。
“雷嗔！幽瞳！”他吼，“低头！”
两人没问为什么，立刻伏低。
夜澜一剑劈下。
混沌雷狱炸开，紫焰顺着冰层狂涌，轰击河心。整条冰河剧烈震颤，骷髅手被炸成碎渣，锁链崩断。冲击波将雷嗔和幽瞳狠狠推出十丈，撞在石壁上才停下。
夜澜自己却被反冲力推到冰裂边缘。
他最后看了一眼河心。
塔心石被炸入更深的黑水，缓缓下沉。而冰下，那张脸正缓缓睁眼，直勾勾盯着他。
他转身，冲向同伴。
三人撞在一起的瞬间，石门轰然闭合。
秘境崩塌的轰鸣从背后传来，碎石砸在背上，火药味混着腐臭扑面。夜澜拽着雷嗔和幽瞳，拼尽全力往外冲。
冲出断崖的刹那，他回头。
石门彻底封死，裂痕密布，像一张碎掉的镜子。
他喘着气，手指还抓着幽陨剑。剑身布满裂纹，雷光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