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瞬间刺透了单薄的裤腿,沿着皮肤向上蔓延,直钻骨髓。剧烈的温差让一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废弃的泄洪道出口隐藏在一片茂密枯黄的芦苇丛后,外面是宽阔而黑暗的河道,对岸是模糊不清的城市边缘剪影,更远处,则是完全被夜幕吞噬的荒芜郊野。水声潺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掩盖了许多其他的声音。
“快!下水!顺着水流向下游,大概两公里外,左岸有个废弃的采沙场!”“医生”林念初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率先一步,毫不犹豫地滑入了齐腰深的河水中,瘦削的身影在黑暗的水面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几乎与流动的河水融为一体。
身后,棚户区方向的喧嚣和零星的枪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似乎更加清晰了些,甚至能看到几点晃动的光柱在对岸的堤坝上扫来扫去。追兵显然不是易于之辈,他们已经判断出了猎物可能选择的逃脱方向,正在试图沿河布控。
鲨鱼没有任何废话,紧随其后下水,同时动作娴熟地将手中的短突击步枪高高举起,尽可能避免河水浸入枪管和机匣,影响后续使用。冰冷的河水让他古铜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鸣咬了咬牙,将装有所有关键电子设备的防水背包紧紧抱在胸前,这是他们最重要的资产,然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滑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寒意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生理上的不适。
三人借着岸边茂密芦苇丛和深沉夜色的掩护,半泅半走,顺着略显湍急的河水向下游移动。河水的流动声有效地掩盖了他们的涉水声,但也极大地干扰了他们的听觉,让他们对岸上的情况几乎变成了聋子。每一次对岸堤坝上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宽阔的河面,三人都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停止动作,将身体尽可能沉入冰冷的水中,只露出眼睛和口鼻,依靠漂浮的芦苇杆或抓住水下的石头保持稳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直到光柱移开,才敢继续行动。
“他们……会有水上单位吗?”一鸣一边奋力在河水中保持平衡,避免被水下暗流或杂物绊倒,一边在哗哗的水声中艰难地询问,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既是寒冷,也是恐惧。
“大概率有。”“医生”的声音混着水汽,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清道夫’的资源配置向来齐全,快艇、水下推进器,甚至可能动用经过训练的猎犬。他们对‘钥匙’势在必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但随即又强打精神,“但我们比他们更熟悉这段河道……前提是,我几年前勘测记录下的信息,没有因为洪水或人为改造而发生太大变化。”他的话语末尾,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叛逃多年,时过境迁,记忆也可能出现偏差。
他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
没过多久,上游就传来了清晰可闻的快艇引擎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紧接着,雪亮刺眼的光柱开始在水面上来回扫荡,如同死神的视线,搜寻着任何可疑的动静。光柱掠过水面,甚至能看清翻滚的浑浊浪花。
“潜入水下!抓紧岸边水下的树根或者石头!别露头!”鲨鱼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三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将头完全没入浑浊、冰冷的河水中。瞬间,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水流掠过耳膜的压迫感和河水特有的腥味。他们双手死死抓住岸边淤泥下的芦苇根丛或者是坚硬的岩石缝隙,凭借强大的肺活量和意志力,对抗着本能的恐惧和缺氧的痛苦。快艇的灯光从他们头顶的水面飞速掠过,引擎的噪音如同雷鸣般在头顶炸开,震得人头皮发麻,甚至能感觉到水波传来的剧烈震动。一鸣感觉肺部如同火烧,冰冷的河水不断试图涌入鼻腔和口腔,黑暗和窒息感带来了巨大的恐惧,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十几秒后,快艇的声音和灯光才渐渐远去。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从水下探出头,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冰冷而新鲜的空气,胸口剧烈起伏,咳嗽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
“不能……不能一直待在水里……体温流失太快……”“医生”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说话时牙齿都在格格作响,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比看起来更差,“采沙场……就在前面不远了……那里有废弃的工棚和……和一些可能还能发动的破旧车辆……也许……能找到代步工具,或者……更安全的藏身点……”
求生的欲望,以及对真相的渴望,支撑着这三个来自不同世界、却因命运而捆绑在一起的人。他们再次鼓起余力,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下游跋涉。身体早已麻木,精神疲惫不堪,但身后可能随时再次出现的快艇引擎声,如同鞭子一样驱赶着他们。
亡命之旅,才刚刚进入最艰难、最不可预测的阶段。前方的黑暗河道,仿佛通向地狱的入口,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每一秒都可能是终结。然而,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