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而细致的理论知识讲解终于告一段落。战术桌上的零件依旧静静地躺在绒布上,仿佛一堆等待赋予生命的金属积木。
就在这时,鲨鱼做出了一个让一鸣瞳孔微缩的举动——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宽大的黑色布带,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双眼蒙得严严实实。
“看好了。”
他的声音透过布带,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下一秒,一鸣见证了一场堪称艺术的表演。
鲨鱼的双手,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独立的灵魂与生命,在铺满零件的桌面上,开始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充满了奇异韵律的“舞蹈”。
指尖如同最灵敏的探针,轻轻触碰、瞬间识别、精准拈起所需零件。紧接着,一系列组合、卡入、旋转、按压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与多余。那不再是简单的组装,而是一场人与机械之间,经过千百万次磨合后形成的、默契无比的共舞。金属部件在他手中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咔哒”声,如同为这场舞蹈伴奏的节拍。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当他的双手最终定格,一把完整无缺、散发着幽冷金属光泽、每一个部件都严丝合缝地归位于最完美状态的格洛克17手枪,便静静地躺在了他古铜色的、布满细小伤疤的掌心。枪身线条流畅,仿佛生来便是如此一体。
他扯下蒙眼布,眼神平静无波,将手枪随意地放在一鸣面前的桌面上。
“到你了。”
一鸣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震撼与惊叹。他回忆着鲨鱼刚才的动作顺序,尝试模仿。
然而,眼睛看懂了,不代表手能做到。
那看似柔弱的复进簧,在他手中却像一条调皮而倔强的钢蛇,需要用巧劲才能压缩并放入正确的位置,稍有不慎就弹飞出去,差点打中他的额头。零件之间那微米级的公差契合,要求角度和力度都恰到好处,用力稍猛便无法卡入,力度不足则松松垮垮。扳机连杆组那几个细小的弹簧和销子,更是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稳定,才能在不变形的情况下安装到位。
他手忙脚乱,额头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几次组装顺序错误,导致不得不拆开重来。手指也被零件尖锐的边缘划出了几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
鲨鱼如同一个最严苛的质量检测员,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没有催促,更没有出言嘲笑。他只是冷静地、一针见血地指出每一个细微的错误:
“手腕角度不对,发力别扭。”
“食指压得太死,感受弹簧的行程。”
“这个销子,需要先预压卡榫,再横向推入。”
“呼吸乱了。调整。”
足足花了近十分钟,在无数次失败和修正后,一鸣才满头大汗、近乎虚脱地将最后一个零件——“咔哒”一声——推入了它应有的位置。
一把勉强组装起来,但总感觉有些地方似乎不那么顺畅的手枪,躺在了他汗湿的手心。与鲨鱼那把浑然天成的作品相比,高下立判。
他几乎要虚脱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理论与实践之间,那一道看似简单、实则深不见底的鸿沟,给了他一次沉重而直观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