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落黑云山,驱散了部分夜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人心中的惶恐与不安。山寨内外,狼牙军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沉重,降兵营地那边不时传来压抑的骚动,而被解救出来的妇孺奴隶,则大多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命运的茫然与恐惧。
杨帆的伤势在经过郎中和略通药理的冯源一夜精心照料后,稳定了不少,但高烧虽退,身体依旧虚弱。然而,他深知,此刻的黑云山就像一个充满了火药味的桶,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内部的争执可以被暂时压制,但人心若不能尽快安定,一切胜利都将化为泡影。
他拒绝了冯源让他再休息半日的劝说,强撑着来到主厅。张玄、诸葛亮、萧何等文臣,以及周丕、毛林等主要将领已等候在此,只是昨日争执的双方,气氛依旧有些微妙和僵硬。
“主公,您伤势未愈,应多加休养。”张玄看着杨帆苍白的脸色,担忧地劝道。
“无妨,还死不了。”杨帆摆了摆手,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人心不定,如坐火山,我躺不住。”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诸葛亮和几位负责文书工作的文吏身上:“记录,颁布《安民告示》,即刻抄录,张贴于山寨各处,并派人往山下灰岩县方向传递!”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厅中:
“其一,即日起,解放所有被黑云寨掳掠之民众!无论妇孺、奴隶,恢复其自由身!愿归家者,每人发放粟米十斤,铜钱百文作为路费;无家可归或不愿归家者,可自愿加入我狼牙公国,登记造册,分与田地,或按其意愿安排劳作,受我国法庇护,一视同仁!”
第一条政令传出,厅内不少人微微动容。发放路费,允许加入,这在此等乱世,对于这些被视为“战利品”的俘虏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仁政。连昨日主张严苛对待降兵的李校尉等人,虽然眉头微皱,但面对的是这些明显是受害者的平民,倒也没有出声反对。张玄、诸葛亮等人则是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其二,严厉取缔黑云寨遗留之‘逍遥散’(鸦片)、赌场等一切害人之物!所有烟膏、赌具,即刻起全部收缴!设立焚毁台,三日后,当众销毁!自今日起,凡我狼牙治下,严禁制造、贩卖、吸食‘逍遥散’,严禁开设及参与赌博,违令者,初犯重杖,再犯劳役,屡教不改或情节严重者——斩立决!”
说到“斩立决”三个字时,杨帆语气森然,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他深知这些毒瘤对个人、家庭乃至整个势力的腐蚀性有多大,必须用最严厉的手段根除。这一点,即便是最激进的将领也无人反对,他们同样厌恶这些瓦解斗志的东西。
“其三,对所有黑云寨降兵进行甄别登记。愿留下加入我狼牙军者,需经过严格审查和整训,合格者方可入伍,待遇与新兵等同,凭军功晋升!不愿留下者,不强求,每人发放三日口粮,即刻遣散,不得阻拦、刁难!但若日后持械与我狼牙为敌,定斩不饶!”
这一条,是争议的焦点。杨帆采取了折中之策,既给了出路,也设置了门槛和底线。他没有像李校尉等人希望的那样将降兵视为炮灰,也没有完全采纳毛林无条件吸纳的建议。甄别、整训,给了缓冲和观察期;发放口粮遣散,避免了逼人太甚,也体现了仁至义尽。
周丕和毛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放松。这个处理方式,虽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至少避免了最坏的情况。
“其四,”杨帆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组织军民,立即着手掩埋所有尸体,无论是敌军还是我军将士,皆需入土为安。重点清理水源附近,撒放石灰,防止瘟疫发生。此事关乎生死,不得有误!”
最后一条,更是关乎所有人的生存。连日大战,尸横遍野,若不及时处理,一旦爆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这条命令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四条政令,清晰明确,涵盖了安抚难民、铲除毒瘤、处置降兵、卫生防疫等当前最紧要的事务。
“即刻去办!”杨帆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这一次,即便是心中尚有芥蒂的李校尉等人,也躬身领命。他们或许不完全认同某些细节,但杨帆在此刻展现出的决断力和着眼于大局的考量,让他们不得不服从。
命令很快被抄录成一份份告示,张贴在山寨的显眼处。识字的士兵大声念诵着,不识字的则围拢过来,仔细听着。
当听到被掳的民众可以获得自由和路费时,那些麻木的眼神中,终于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当听到“逍遥散”和赌场要被彻底取缔销毁时,不少深受其害或被家人深受其害的人,暗暗攥紧了拳头,甚至有人低声啜泣起来。
当降兵们听到自己不会被随意处决,还有选择去留的机会时,那股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而当掩埋尸体、防止瘟疫的命令下达,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是切切实实关系到自身安危的事情。
一股名为“希望”的微弱气流,开始在这片被鲜血和苦难浸泡的土地上悄然流动。
杨帆站在主厅门口,看着逐渐忙碌起来的山寨,看着那些因为政令而神色稍安的人们,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路费和遣散粮从哪里出?会不会有降兵假装归顺,伺机作乱?甄别工作如何确保公平?销毁鸦片会不会遇到抵抗?掩埋尸体的过程中会不会引发新的冲突?
每一条政令的执行,都面临着无数的挑战和未知。
但无论如何,第一步已经迈出。他用这道《安民告示》,向所有人宣告了狼牙公国的行事准则,与这混乱世道的常态,划开了一道清晰而坚决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