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气,在客厅里踱步:“现在好了!我们风尘仆仆赶过去,连人家老总的面都没见着!白跑一趟!劳民伤财!这责任谁来负?你当时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大局观念’四个字,是不是该好好写给你看看?!”
李卫东停下脚步,目光如刀,狠狠剜向江河,把未能见到嘉良负责人的怒火,全数倾泻到了这位“多管闲事”的乡书记头上。
江河紧抿着嘴唇,手臂上伤口隐隐作痛,脸上沾着的灰烬似乎也在发烫。他看着李卫东因激动而略显扭曲的脸,又望向丁秋红沉默的背影,再联想到嘉良前台那冰冷的客气和助理轻慢的推脱,一股复杂的滋味翻涌上来。
是委屈?是愤怒?还是对眼前这赤裸现实的冰冷认知?
——有些门槛,无关衣冠,只关乎人心冷暖与世态炎凉。
李卫东的责难如上般沉重,丁秋红蓦然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李卫东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李副县长,这事跟江书记无关。嘉良的闭门羹,算不到他头上。”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决策者的沉稳,“既然来了,不能空手而归。再等等,明天再联系嘉良。同时,”她看向发改委和投资促进中心的两位负责人,“你们立刻整理目标清单,港岛还有其他几家潜力公司,明天同步拜访,鸡蛋不能只放一个篮子。”
晚餐在酒店餐厅进行,气氛却比窗外的维港夜色更沉。李卫东端着茶杯,眼角余光斜睨着江河,鼻腔里哼出一声:“江书记这‘见义勇为’的代价不小啊,耽误了正事不说,这一身……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安南来的都是什么草莽英雄。”他故意把“草莽英雄”四个字咬得很重。
发改委主任王立平立刻接上话茬,皮笑肉不笑:“就是啊,江书记。招商引资讲的是专业、是效率、是形象!咱们这次出来,县里批的经费有限,每一分钟都是钱!你倒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高尚是高尚了,可结果呢?嘉良的门朝哪边开都没摸着!这损失,你八柳树的财政补吗?”他夹起一块烧鹅,仿佛在嚼着江河的失职。
投资促进中心主任刘丽芳,一位平时颇为注重仪态的女干部,此刻也蹙着眉,语气带着刻意的惋惜:“江乡长,不是我说你。香港不比咱们乡下,这里处处讲究个‘体面’。幸亏没带你过去,你要是穿着带血的衣服冲进嘉良那种顶级写字楼?别说见老总,前台没叫保安把你轰出去,都算人家涵养好了!咱们代表的可是整个安南县的脸面,你这……唉,太冲动了。”她摇头的动作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责备。
江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油污的衬衫袖口在灯下格外刺眼。这些夹枪带棒的话,像针一样扎过来。
丁秋红冷眼旁观,心中雪亮。她优雅地舀了一勺汤,眼底却结了一层寒霜:这个李卫东,真是蠢钝如猪!招商谈判哪有次次顺遂?自己无能吃了闭门羹,竟把火全撒在江河头上,迫不及待拉帮结派踩人上位……如此心胸狭隘、不识大体,简直不堪大用!看来他分管招商的位置,回去就得动一动了。
——危机如同筛网,滤去的是沙砾,留下的才是真金。
饭后,丁秋红单独将江河叫到自己房间。没了外人,江河脸上的郁闷和疲惫再也掩饰不住:“县长,我……”
“行了,我都知道。”丁秋红抬手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出师不利,谁心里都不痛快。但眼下不是检讨的时候。”她指着摊开在桌上的香港商业地图,“想想明天。嘉良那边,我亲自再约一次,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其他目标,王立平他们去跑。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江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浊气,用力点头:“明白!”
一夜无话,只有维港不眠的灯火映照着各自的心事。
翌日清晨,餐厅里弥漫着咖啡和点心的香气。几人围坐用餐,气氛依旧微妙。江河正低头喝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他掏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号码,赫然显示着“+852”的香港区号!
江河一愣:香港本地号?谁会找我?在这里除了团队,举目无亲……
他带着疑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清晰而略带急促的粤语男声:“早晨!请问系唔系江河先生?(请问是不是江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