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由血肉构筑的恐怖大厅。只有那无处不在的、温柔而诡异的童谣低语,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每个人的灵魂:
“摇啊摇…摇啊摇…外婆…来了…”
那个穿着深蓝色旧褂子的老妇人,静静地站在蠕动的暗红色肉壁前。她佝偻着背,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深蓝色的碎花布襁褓。稀疏的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刻板阴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没有瞳孔、如同深渊漩涡般的漆黑眼睛,倒映着大厅中摇曳的血色灯光,也倒映着陈钉、无尘、雪棠和筱筱四人惊骇欲绝的身影。
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怨念和死寂气息,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空气,也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陈钉和无尘身上爆发的道法光芒,在这股超越想象的恐怖威压面前,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随时可能熄灭!无尘嘴角的血迹未干,脸色惨白如纸,维持着的光罩已经薄如蝉翼,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即将碎裂般的“咔咔”声。陈钉紧握符剑的手青筋暴起,剑身上的符文光芒黯淡,那股凌厉的锋芒之气被死死压制,如同陷入泥沼的猛兽。
筱筱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齿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要瘫软在地。她不敢看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那个深蓝色的襁褓上。那襁褓…里面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感觉比那个老妇人本身还要…还要恐怖?
雪棠靠在筱筱身上,身体同样因为恐惧和灵魂烙印的疯狂躁动而颤抖。她的视线无法从那个老妇人身上移开,更无法从那个襁褓上移开!右手小臂内侧的契约符文印记灼热得如同烙铁,每一次灼痛都伴随着灵魂深处那童谣烙印更加疯狂的嘶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襁褓之中…蕴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的、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溺亡者怨念的…“核心”!那才是“外婆”力量的真正源头!那才是…缠绕她灵魂的诅咒本体!
“嗬嗬…”那退到一旁的巨型尸傀,发出臣服的呜咽,庞大的身躯在蠕动的菌毯上微微伏低,数十双幽绿的眼睛敬畏地望着那个老妇人。
老妇人…或者说,“外婆”,似乎对陈钉和无尘的戒备视若无睹。她缓缓低下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襁褓。她干枯如同树枝般的手指,轻轻拍打着襁褓,动作轻柔而富有节奏,仿佛在哄一个真正的婴儿入睡。
随着她的拍打,那深蓝色的碎花布襁褓中,开始传出一种声音。
那不再是重叠的低语,而是一种…极其细微、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呜咽。
“呜…呜…”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初生婴儿的啼哭,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浸透了无尽岁月的怨毒和悲伤!这呜咽声仿佛拥有魔力,穿透了无尘勉强维持的光罩,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耳膜,狠狠刺入大脑深处!
“呃啊!”筱筱第一个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死死抱住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被这声音撕裂!无数溺亡者挣扎、窒息、绝望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
陈钉和无尘也是脸色剧变!这呜咽声仿佛能直接攻击灵魂!无尘闷哼一声,光罩剧烈闪烁,几乎崩溃!他强行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手中的符纸上,符纸光芒一盛,才勉强稳住!陈钉则感觉一股阴寒直冲魂窍,意识一阵模糊,急忙运转心法,强行守住灵台清明!
雪棠的反应最为剧烈!在那呜咽声传入耳中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灵魂深处那沉寂的童谣烙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响!不再是低语,而是无数孩童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怨恨的齐声尖叫!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宝宝吃了…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
这尖叫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雪棠的意识!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了她的灵魂!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疯狂的尖叫撕成碎片!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鸣!右胸下方那被包扎的伤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右手小臂内侧的契约符文印记,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试图对抗这源自同源的灵魂侵蚀,但那光芒在恐怖的怨念冲击下,显得如此微弱!
“雪棠!雪棠你怎么了?!”筱筱惊恐地发现雪棠的异常,顾不得自己的头痛欲裂,死死抱住她,感觉到她身体的痉挛和冰冷。
“是…是诅咒共鸣!”无尘脸色惨白,失声喊道,“那襁褓里的东西…在引动她灵魂深处的烙印!”
陈钉眼中厉色一闪,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打断那个老妇人!否则雪棠会被活活折磨致死!
“妖孽!受死!”陈钉怒吼一声,强行冲破怨念的压制,体内残存的道家真炁疯狂注入青铜符剑!符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青光大盛!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朝着那低头拍打襁褓的老妇人猛冲而去!剑锋直指她的咽喉!
然而,就在陈钉的剑锋距离老妇人还有三尺之遥时——
那老妇人…缓缓抬起了头。
没有动作,没有表情。
只是…用那双漆黑的、深渊般的眼睛,淡淡地…瞥了陈钉一眼。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锤,狠狠砸在陈钉的灵台之上!
噗!
陈钉如遭雷击,前冲的身形猛地僵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手中的青铜符剑发出一声哀鸣,青光瞬间黯淡,剑身上的符文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捏住,意识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蠕动的肉壁上!
“陈钉!”无尘目眦欲裂!他没想到“外婆”的力量恐怖至此!仅仅一个眼神,就让陈钉重伤倒飞!
“嗬嗬…”那退到一旁的巨型尸傀,眼中幽绿鬼火一闪,发出一声低吼,迈开沉重的步伐,就要朝着倒地的陈钉扑去!
“滚开!”无尘怒吼,顾不上维持光罩,双手掐诀,数张雷符脱手飞出,化作数道刺目的电蛇,狠狠劈向那尸傀!
轰隆!
雷霆炸响,暂时阻挡了尸傀的脚步。
但无尘也因为分心,本就摇摇欲坠的光罩“啪”的一声,彻底碎裂!环绕的符纸瞬间化为灰烬!
恐怖的怨念和那诡异的呜咽声,再无阻隔,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四人彻底淹没!
“啊——!”筱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七窍之中都渗出了丝丝鲜血!那呜咽声和灵魂烙印的尖叫双重折磨,让她脆弱的灵魂如同风中残烛!
无尘也是脸色煞白,身体摇晃,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怨念撕扯出来!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再次掏出符纸,但符纸刚一拿出,就在浓郁的怨念侵蚀下迅速变得焦黑、失去灵光!
雪棠的挣扎更加剧烈!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疯狂的童谣尖叫彻底吞噬!灵魂烙印如同活物般在她魂隙深处扭动、膨胀,试图将她最后一丝自我意识彻底抹去!右臂的契约符文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烧穿,但那温暖的力量在滔天的怨念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就在雪棠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嗡——!!!
她枯竭的魂隙深处,那片黯淡的锋芒之海,在那极致痛苦和灵魂烙印疯狂冲击的刺激下,竟然…剧烈地震荡起来!
不是崩溃!
而是一种…仿佛被强行唤醒的…共鸣!
一股微弱、却带着一股不屈不挠、仿佛能斩断一切束缚的锋锐之意,从魂隙最深处,那几乎熄灭的锋芒之种中,艰难地…挣扎着…透出了一丝!
这丝锋锐之意出现的刹那,雪棠灵魂深处那疯狂的童谣尖叫,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却相斥的力量?
雪棠混乱的意识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
魂隙…锋芒…斩断…
外婆桥…诅咒…溺亡…
襁褓…呜咽…核心…
一个模糊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她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中浮现——
斩断它!
斩断那诅咒的核心!
斩断那襁褓中的…呜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