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A大校园，银杏叶开始泛黄，像无数小扇子在秋风中摇曳。苏雪棠抱着厚重的《分子生物学》课本穿过中央大道，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程筱筱飘在她身侧，不时伸手去接飘落的银杏叶，虽然每次都穿掌而过。
雪棠，看那个！程筱筱突然指向远处的钟楼，有人在上面挂了个风筝！
苏雪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钟楼尖顶上挂着一只残破的燕子风筝，在风中轻轻晃动。她刚要回应，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抱歉。一个清朗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苏雪棠转头，看到一位身着藏青道袍的年轻男子。他约莫十八九岁年纪，束着道士髻，面容清秀却带着超出年龄的沉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斜背着一个青布包袱，看起来与现代化的校园格格不入。
无妨。苏雪棠微微颔首，正准备继续前行，却见那年轻道士突然驻足，目光如电地看向她身侧的空气——准确地说，是看向程筱筱所在的位置。
程筱筱瞬间绷紧了灵体，飘到苏雪棠身后。这是她们相遇以来，第一次有人直接看穿她的存在。
有意思。道士轻声说道，眼睛微微眯起，这位姑娘的灵体...非同寻常啊。
苏雪棠下意识地挡在程筱筱前面，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校园里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常。银杏叶在他们之间飘落，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年轻道士并没有如程筱筱预想的那样拔出桃木剑或是掏出符咒。相反，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程筱筱灵体流动的轨迹，像是在欣赏什么罕见的艺术品。
在下武当山清微派弟子云无尘，道士拱手行礼，声音温和，游历至此，感知到特殊的灵力波动，故而冒昧打扰。
苏雪棠没有放松警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契约符文：...A大学生，苏雪棠。
程筱筱从苏雪棠肩后探出头，灵体因紧张而微微闪烁：你、你能看见我？
云无尘微笑点头：姑娘灵体凝实，气息纯净，更难得的是...他抽了抽鼻子，身上还带着红烧肉的香气，想必刚用过餐？
这个出乎意料的观察让程筱筱瞪大眼睛：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寻常鬼魅无法消化人间食物，云无尘解释道，目光在苏雪棠与程筱筱之间来回移动，能实体化进食的灵体，要么是修为高深的鬼仙，要么...他顿了顿，是有着特殊机缘的存在。
苏雪棠的指尖微微发凉。她早已习惯程筱筱能像常人一样吃饭睡觉，甚至不知道这在玄门中人眼中是多么异常的现象。
云无尘似乎看出她的担忧，摆摆手：两位不必紧张。贫道游历四方，只为增长见闻，并非来收妖除魔。他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木制小盒，反倒是有个小礼物，或许对这位灵体姑娘有所帮助。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用沉水木雕刻的精致符牌，纹路古朴，散发着淡淡的檀香。程筱筱好奇地凑近，灵体接触到符牌的瞬间，表面浮现出淡蓝色的光晕。
聚阴符，云无尘解释道，沉水木本身有安魂之效，加上特殊符文，可助灵体稳定。他将符牌递给苏雪棠，贴身携带即可。
苏雪棠迟疑地接过符牌，当她的手指触碰到符文时，契约符文突然亮起柔和的蓝光。更令人惊讶的是，程筱筱的灵体表面也随之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与符牌产生微妙共鸣。
云无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契约...竟如此紧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看来二位缘分非浅。
校园钟声突然响起，惊飞了一群栖息在银杏树上的麻雀。云无尘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贫道该告辞了。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向苏雪棠，苏姑娘，这位灵体姑娘的情况...非比寻常。若机缘得当，或许能...
话未说完，一群嬉笑打闹的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打断了这关键的句子。等人群散去，云无尘只是微微一笑，拱手作揖：有缘再会。
苏雪棠攥紧手中的聚阴符，心跳如鼓：等等！你刚才说或许能什么？
但年轻道士已经转身离去，藏青道袍在银杏叶雨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答案在你们自己心中。
......
回到公寓，程筱筱迫不及待地研究起那枚聚阴符。她将符牌放在掌心，灵体与之接触时会产生舒适的酥麻感，像是泡在温度恰好的温泉里。
雪棠，这个真的好舒服！她飘到苏雪棠面前，像展示新玩具的孩子，你看，我的灵体变得更清晰了！
确实，在聚阴符的影响下，程筱筱的灵体轮廓更加分明，甚至能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苏雪棠坐在书桌前，目光落在符牌上，却罕见地没有回应程筱筱的兴奋。
雪棠？程筱筱歪头看她，从回来你就怪怪的...是不是被那个道士吓到了？
苏雪棠摇摇头，手指轻轻抚过符牌上的纹路：...只是在想他说的话。
程筱筱飘到她身边，下巴搁在她肩上：什么话？是说我能吃东西很特别那段？她笑嘻嘻地蹭了蹭苏雪棠的脸颊，我本来就很特别嘛~
...或许能。苏雪棠轻声重复那个未完成的句子，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程筱筱突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灵体微微颤动：雪棠...你觉得他是在说...我能变成人吗？
这个可能性像一道闪电劈开平静的湖面。一直以来，她们从未真正讨论过这个禁忌话题——程筱筱是鬼，苏雪棠是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现在，一个陌生人带来了微弱的希望之光。
苏雪棠没有回答，只是将聚阴符小心地放进书桌抽屉，然后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程筱筱注意到她的动作比平时僵硬，切菜时差点切到手指。
雪棠...程筱筱想说什么，却哽住了。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有机会变成人类，意味着什么——能真正触碰苏雪棠而不只是灵体接触，能和她一起变老，能在阳光下留下完整的影子...
这个念头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人不敢深想。
......
深夜，程筱筱以为苏雪棠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床单上画出一道银线。她轻轻飘到窗前，看着外面沉睡的城市。聚阴符被苏雪棠用红绳串起，挂在床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就在这时，她听到被窝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泣。
程筱筱立刻飘回床边，看到苏雪棠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契约符文在黑暗中闪烁，像夜空中不安的星辰。这是程筱筱第一次见到苏雪棠哭泣——不是为已发生的悲剧，而是为一个尚未确定的可能性。
雪棠...她轻声唤道，灵体小心翼翼地贴近。
苏雪棠没有转身，但颤抖的手抓住了程筱筱半透明的手腕。契约符文在接触处发烫，传递着无法言说的情感洪流。
程筱筱躺下来，从背后环抱住苏雪棠。虽然灵体无法真正拭去泪水，但她能感受到苏雪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聚阴符在床头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见证这个夜晚的脆弱与希望。
不管能不能变成人，程筱筱贴着苏雪棠的后背轻声说，我都会一直陪着雪棠。
苏雪棠转过身，在黑暗中寻找程筱筱的眼睛。月光照亮她脸上的泪痕，像星辰坠落的轨迹。她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额头抵在程筱筱的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