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跑得肺都要炸了，蹄子甩起的泥点子砸在人脸上生疼。
木念死死攥着缰绳，身后的喊叫声和金属刮擦声，越追越近。
“姐。”小柔的哭喊声被风撕碎。
“趴下。”龙湖一声吼。
一支箭嗖地擦着小柔的后背飞过去，咚一声钉进前面烂泥地里，箭杆子还在嗡嗡乱颤。
木念心口一抽，几乎把妹妹整个按进娘怀里。不行，马驮着三个人，根本跑不赢。
她咬牙，空出一只手摸进怀里，拿出无声手枪。
后面人散开着追，一枪崩一个，崩不完。
真要栽在这儿了？刚甩脱豺狼又撞上恶虎？
就在木念心往下沉的时候，龙湖喘着粗气喊：“看前面。”
木念抬头。
漆黑的地平线上，跳出一片扎眼的火光。
不是逃难人点的零星星篝火，是连成一条线的火把，规规矩矩的。
火光里，能看见胡乱摆着的拒马招牌和木头栅栏，甚至……一个看不清画面的破旗。
官道在这儿分了个岔，乌泱泱的难民正被一些穿着号衣、拿着长刀枪的人连推带骂，往那火光圈出来的地方赶。
“是兵……是官兵。”柳氏声音抖得厉害，不知道是怕还是指望。
龙湖眯着眼仔细看，出声：“是驻军的旗。这拦人的架势不对。”
朝廷要是设点安置，该是开粥棚疏导，哪会这样拿刀围着赶人。
身后的喊叫声停了。
木念回头急瞥一眼，那二、三十个黑衣人聚在几十步外，不追了。
带头的那个人一抬手，所有人都站住，盯着远处的火光，有点犹豫。
那些怕了。再横，也不敢明着跟成建制的兵油子动手。
机会。
木念死命一夹马腹，朝着那片火光冲过去，这是眼下唯一的活路。
“站住，干什么的。”离得老远，一个歪戴着帽子的兵痞就挺着长刀吆喝，刀尖直直对着木念她们。
木念勒住马，马累得呼哧呼哧喘气。
她把娘和妹妹挡在身后，尽量让声音稳当点：
“逃难的。军爷，后面有人追我们，要抢马。”
那兵痞斜眼打量木念她们，尤其在那匹马上转了好几圈，眼里冒着贪婪的光。
那兵痞出声：
“逃难？嗬，有马骑的难民爷可是头回见。”
话里全是酸味儿。
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兵卒拉了那兵痞一把，对木念抬抬下巴道：
“既是逃难，就去那边排队登记，听候安置。”
兵卒指了一下火光深处，那地方人挤人，哭骂声乱成一团。
龙湖被柳氏和小柔搀下来，他忍着痛，往前挪了半步，挡在木念前面。
龙湖对那两个兵抱了抱拳，声音虚却清楚：
“敢问二位军爷，这是哪位将军麾下？为何在此设卡？朝廷的安置章程，似乎并非如此。”
年长兵卒脸色变了一下，重新打量龙湖。这人虽然狼狈，伤口还渗血，可说话架势不像平常老百姓。
兵痞呸了一口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让你去就去，再啰嗦，全当细作抓起来。”
此时，远处追木念她们那群人，还盯着这边看，没走。
木念心急如焚。刚离狼群，又陷兵窝？这些兵看着比匪还坏。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营地里面传过来。几个骑马的军官朝这边来。
带头的是个黑脸短须的将领，眼神扫过乱糟糟的场面，沉声问：“吵什么？”
兵痞立刻变脸，赔着笑凑上去道：“刘校尉，来了几个骑马的，形迹可疑，还打听军务……”
刘校尉没搭理那兵痞，目光在木念他们身上扫过，尤其在龙湖脸上停了一下。
龙湖虽然虚弱，却站得直，眼神不躲不闪。
刘校尉又扭头看向远处那批停住的黑衣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刘校尉抬手，指向那群黑衣人，厉声喝道：“那边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我拿下。”
刘校尉身后那几个骑兵立刻冲了过去。
那群黑衣人一见这架势，半点没犹豫，转身就退，扔下马就钻进黑压压的难民群里，没影了。
刘校尉低声骂了句娘，脸色难看。
收获这么多马，刘校尉心是高兴的，按排手下处理这些马之后，这才转回头看着木念她们。
刘校尉语气缓了点，但还是带着审问态度道：
“从南边来的？永宁府方向？”
木念点头道：“是。”
“路上看见什么不寻常的没？比方说……成队的溃兵？或者……不是逃难的人？”刘校尉问得有点怪。
木念和龙湖对视一眼。
龙湖几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木念开口道：“除了逃难的，就是刚才追我们的那伙，不是兵，但手黑。”
刘校尉盯着木念她们看了好几息，在掂量她们话的真假。
最后，他摆摆手道：“是逃难来的，就去那边登记，按规矩来。”
他又指了一下难民堆。
那兵痞得意地斜了木念她们一眼。
木念心凉了半截。
龙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身子直抖，眼看就要软倒下去。
木念和柳氏赶紧扶住龙湖。
龙湖半个身子靠着木念，气若游丝，手偷偷用力捏了木念胳膊一下。
龙湖对着刘校尉，嘴唇哆嗦道：“军爷，我……我怕是不行了，这伤是黑羽箭……”
刘校尉听到黑羽箭三个字，眼皮一跳，死死盯住龙湖问道：“你说什么箭？”
龙湖惨笑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官府的爪牙，清理麻烦，军爷您说我们这等小民，算不算麻烦？”
刘校尉脸色唰地变了又变。
他盯着龙湖惨白的脸，又望了一眼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木念紧张强撑镇定的脸上。
刘校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周围只剩下难民的哭闹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终于，他朝身后一挥手，语气不容商量道：“这几个人，我亲自问。带走，去我帐里。”
“校尉……”兵痞还想吭声。
刘校尉一个冷眼扫过去，兵痞立马缩脖闭了嘴。
木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龙湖这把赌没赌对。
木念她们搀着虚弱的龙湖，跟着刘校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火光通明的营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