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子里雾气重。
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冰凉凉地贴在木念她们人皮肤上。
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更深处钻。
木念打头，手里紧握着那根削尖的竹竿，眼睛不停扫视着周围。
柳氏和木柔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龙湖落在最后，他拄着一根粗树枝，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腰腹间的伤口让他呼吸又重又沉。
没人说话，只有脚踩过落叶的沙沙声，还有彼此压抑的喘息。
安静得让人心慌。
木念心里那根弦绷得死死的。
龙湖的状态很不好，脸色比刚才在山洞里还要白，必须尽快找到个能歇脚的地方，给他重新处理伤口。
这荒山野岭，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安全窝？
“姐……”
木柔带着哭腔小声喊了一句，手指着前面一丛灌木。
灌木枝子上，挂着一小片破布条，颜色和昨晚那伙人里一个人衣裳颜色对得上。
那帮人也是从这个方向撤的？
木念心头一紧，立刻抬手，示意停下。
“怎么了念儿？”柳氏紧张地问，把木柔搂得更紧。
“没事，娘，你们在这等着，别动。”木念压低声音，把竹竿交给柳氏，“我往前探探路。”
木念刚迈出一步，手腕被人从后面轻轻抓住。
手指冰凉，带着薄茧，没什么力气，却让木念一下子停住了。
是龙湖。他冲木念极轻地摇了下头，眼神沉静，示意她听。
木念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风穿过树林，带来远处隐约的说话声？还有金属磕碰的轻响？
不是昨晚那些乌合之众。
木念扭头看龙湖。
龙湖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全然的戒备和冰冷，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反手握住一直藏在衣服下那柄刀的刀柄。
龙湖微微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伏低。”
木念没有任何犹豫，压低身子，同时一把将身边的柳氏和木柔也拉蹲下来，躲在一棵粗大的老树后面。
几乎就在同时，嗖嗖嗖，几支箭矢从前方密林里射出来，狠狠钉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周围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
力道极狠，根本不是农家土弓能比的。
柳氏吓得差点叫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木柔整个人缩成一团，抖得厉害。
木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真的冲龙湖来，是想要他命的人。
“娘的，还真能躲。”一个粗嘎的男声骂着，带着明显的失望。
脚步声响起，六个男人从前面林子里走了出来。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劲装，手里拿着制式的腰刀，眼神凶悍，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这些人和昨晚那帮抢粮的流民完全是两回事。
为首的是个大汉，他舔了舔嘴唇，眼睛像毒蛇一样盯住龙湖藏身的大树。
“龙将军，别躲了，滚出来吧！给你个痛快。”为首大汉嗤笑一声道，“拖着个残废身子，还能跑到这儿，算你命大。可惜，到头了。”
龙将军？
木念看向龙湖。
龙湖靠着树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那片沉静的深潭寒气逼人。他脸上最后那点虚弱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杀意。
龙湖没看木念，只是用极低声音说：“找机会，带她们走。”
龙湖说完，他根本不等木念回应，吸了一口气，拄着树枝站起来，从树后走出去。
龙湖站得不太稳，背影却挺得笔直。
“找我？”龙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嘲讽道，“谁裤腰带没系紧，把你们这群玩意儿漏出来了？”
大汉脸色一沉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上，砍下他的头回去交差。”
六个灰衣人立刻散开，呈半包围扑了上来。刀光雪亮，全是奔着要害去的。
龙湖挥出手里的树枝，砸向最先冲过来的人，同时身体艰难地往旁边一错。
刀锋擦着龙湖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血线。
龙湖手里的刀也出了鞘，乌黑的刀光一闪，精准地割开另一个人的手腕，惨叫声顿时响起。
龙湖毕竟伤得太重，动作迟滞，避开了两把刀，第三把狠狠划向他的后心。
木念几乎想都没想，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无声手枪抬。
木念对着那挥刀砍向龙湖后背的灰衣人，狠狠扣下扳机。
那个灰衣人动作一僵，胸口爆开一团血花，眼睛瞪得老大，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帮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攻击惊呆了，动作都顿了一瞬。
大汉又惊又怒道：“什么东西？杀了那女的。”
剩下的五人反应过来，立刻分出一人扑向木念。
“找死。”龙湖厉喝一声，他被彻底激怒了，完全不顾自身伤势，刀势骤然变得疯狂暴烈起来。
乌黑的刀光几乎织成一片死亡之网，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噗嗤，噗嗤，噗嗤。
又有三个灰衣人惨叫倒地。
扑向木念的那个也被龙湖反手一刀劈在背上，扑倒在地挣扎着。
转眼间，六个好手就只剩下面色惨白的为首大汉还站着。
大汉看着如同血人般站立、眼神冷得吓人的龙湖，又惊骇地看了一眼木念手里那还冒着古怪青烟的暗器，终于怕了。
他转身就想跑。
龙湖手腕一抖，手里的刀脱手飞出。
“呃。”大汉被一刀贯穿大腿，惨叫着扑倒在地。
龙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用手撑住旁边的树才稳住。血顺着他捂着小腹的手指缝不断往外涌。
龙湖喘着粗气，看向木念，声音哑得厉害：“你没事吧？”
木念摇摇头，她走到大汉面前，拔出龙湖的刀递还给他。
大汉疼得满头大汗，看着木念手里那古怪的黑色暗器，眼神恐惧。
“谁派你们来的？”木念问。
大汉咬咬牙，不肯说。
木念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他的另一条好腿。
大汉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想起刚才同伴的死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京里贵人……”大汉哆嗦着说，“我们……我们只是听令行事……”
“哪个贵人？”木念逼问。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命令是口传的……”大汉吓得语无伦次，“只说……提头去见……有重赏……”
木念还要再问，龙湖走了过来。他脸色白得透明，眼神冷得骇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汉。
大汉看到龙湖，吓得浑身一抖，出声：“龙……龙将军……饶……”
龙湖手起刀落。
大汉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木念别开了眼，没说什么。她知道必须灭口。
龙湖身体晃了晃，用刀拄着地，呼吸急促得吓人。
“念儿……”
柳氏边说边和木柔哆哆嗦嗦走过来。
“没事了，娘，别怕。”木念赶紧安抚她们，自己也心有余悸。
木念看向龙湖，他伤得更重了，必须立刻处理。她简单包扎一下龙湖的伤口。让血止住。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木念快速说道，“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别的人。”
龙湖点头，喘着气道：“搜一下他们身上，有用的东西拿走。”
木念快速在几个人身上摸了一遍。
找到了一些碎银子、几张饼、一个水囊，还有一块黑色的铁牌，牌子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是一只鸟。
木念把那几个人的外衣全脱下，收入包裹里，有这些人外衣服，龙湖身上脏烂衣裳可以扔掉了。
木念把铁牌递给龙湖。
龙湖看到那图案，眼神骤然缩了一下，默默将铁牌收进怀里。
“走。”龙湖哑声说。
木念把饼和银子也塞进包袱，水囊自己拿着。
她和龙湖互相搀扶着，带着惊魂未定的柳氏和木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弥漫着血腥味的林地。
走出去老远，还能闻到那股味道。
木念扶着龙湖，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体温也高得吓人。
木念的心里又急又沉。
龙湖的身份比她想的还要麻烦。将军？京里的贵人要杀他？
这哪是捡了个残废，简直是捡了个随时会炸的炮仗。她现在没得选。
木念摸了摸空间里那块冰凉的虎符。
还有龙湖刚才搏命时看向她的那一眼。
这家伙，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北上的路，看来注定太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