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永恒的黑暗与封禁,身前是未知的深邃与潮湿。火折子终究在摇曳了几下后,不甘地熄灭,将五人彻底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脚下是滑腻冰冷的泥泞,每迈出一步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与谨慎。
“抓紧彼此,莫要走散。”阿弃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他独臂持剑在前探路,另一只手将剑鞘递给身后的林清墨,五人以此为中心,连成一线,在狭窄逼仄的甬道中艰难跋涉。
谢知玄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云曦身上,方才石室中的情绪冲击与力量消耗,让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云曦搀扶着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听到她压抑着的、因牵动伤口而漏出的细微抽气声,心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却又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与力量。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调动起那微弱的新生力量,尽可能减轻她的负担。
黑暗中,视觉失去作用,其他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耳边是彼此粗重的呼吸、脚下泥水的搅动声,以及从甬道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潺潺水声。
“是活水!”林清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有活水,必有出口!”
希望如同微弱的星火,在无尽的黑暗里,再次点燃。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就在体力即将耗尽之际,前方隐约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幽蓝色光晕。
“前面有光!”孙大夫激动地低呼。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拐过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微微一怔。
甬道在此变得开阔,形成一个小小的地下洞窟。洞窟一侧,是一条平静流淌的地下暗河,河水不知深浅,呈现出幽邃的墨蓝色。而那光晕的来源,则是生长在河岸边和洞顶的一些奇特的苔藓与菌类,它们散发着柔和的、仿佛汇聚了星辉月华的蓝光,将这片地下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境。
借着这幽蓝的光,可以看清暗河边缘,系着一条简陋却结实的木制小舟,仅能容纳四五人,舟上放着两根长篙。
“天无绝人之路!”林清墨几乎要老泪纵横。
阿弃谨慎地检查了小舟,确认牢固可用。“顺流而下,应该能找到出口。”他顿了顿,看向状态极差的云曦和谢知玄,“只是水路未知,恐有颠簸。”
“无妨。”云曦声音虽弱,却斩钉截铁,“必须走。”
众人互相搀扶着登上小舟。阿弃与伤势稍轻的孙大夫负责撑篙,小舟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河岸,滑入暗河中央,顺着水流,无声地向黑暗深处漂去。
幽蓝色的苔光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小舟仿佛航行在一条流淌的星河之中。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船篙划破水面的细微声响,以及水波轻拍石壁的空灵回音。
在这极致的静谧与幽蓝的光晕里,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模糊。云曦靠着谢知玄,能感受到他胸膛微弱的起伏,以及两人紧握的手心传来的、相互支撑的温度。她怀中那枚玉佩,在这充满灵性光晕的环境中,也散发着平和而温润的气息。
谢知玄闭着眼,并非沉睡,而是在默默运转那微弱的力量,尝试与这片奇异的地下水域,与云曦的血脉之力,进行更深层次的感应与调和。他左肩的紫金色纹路,在幽蓝光晕下,仿佛也在呼吸般明灭。
小舟顺流漂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水流声的轰鸣!那声音初时细微,渐渐变得清晰可闻,如同万马奔腾!
“是瀑布!”阿弃脸色一变,急声道,“抓紧船舷!”
话音未落,小舟已被一股骤然加速的水流裹挟,猛地向前冲去!前方的黑暗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借着前方透入的、极其微弱的自然天光(似乎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骇然发现,暗河在此尽头,化作一道巨大的地下瀑布,飞泻直下!下方水声轰隆,深不见底!
“跳船!靠向右侧石壁!”阿弃临危不乱,嘶声大吼,同时奋力将长篙插向右侧石壁,试图减缓船速,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小舟在激流中疯狂旋转、颠簸,眼看就要被冲下瀑布!
千钧一发之际,云曦与谢知玄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
云曦一手死死抓住船舷,另一只手将谢知玄猛地推向右侧石壁方向!而谢知玄则在被推开的瞬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体内那股新生力量不顾一切地爆发,带着她一同借力,扑向石壁!
“砰!”两人重重撞在长满湿滑苔藓的石壁上,谢知玄用身体垫在下面,闷哼一声,险些背过气去。云曦也被撞得眼冒金星。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弃也拉着林清墨和孙大夫,弃船跃向石壁!
“哗啦——!”
失去控制的小舟被激流瞬间吞没,带着一声巨响,坠入了下方的深渊,粉身碎骨。
五人紧紧贴在湿滑陡峭的石壁上,下方是轰鸣的瀑布,上方是看不到顶的黑暗。他们暂时避开了坠落的厄运,却陷入了新的绝境——被困在了这瀑布中段的绝壁之上!
冰冷的瀑布水汽扑面而来,浸透了本就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石壁湿滑,几乎无处着力,全靠手指死死抠住岩石的缝隙,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抓紧!找找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阿弃的声音在轰鸣的水声中显得断断续续。
云曦紧紧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谢知玄,他的后背被岩石撞伤,嘴角再次溢出血丝,气息微弱。她自己的手臂也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翻裂,渗出血丝,混合着冰冷的岩壁水渍,带来钻心的疼痛。
绝望,再次如同这冰冷的瀑布水汽,无孔不入地侵蚀而来。
难道历经艰险,最终还是要葬身于此?
就在云曦的力气即将耗尽,手指一点点从岩缝中滑脱的瞬间——
她怀中那枚一直温润的玉佩,忽然再次变得灼热!这一次,热流并非扩散,而是如同引路的信标,指向她右侧下方不远处,一片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岩壁!
同时,谢知玄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用尽最后力气,抬手指向那个方向。
“那里……”他气若游丝。
阿弃顺着指引,用剑鞘奋力拨开那片厚重的藤蔓——
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绝壁之上!洞口内有微弱的风流出,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新气息!
绝处,再次逢生!
“快进去!”阿弃率先探入洞口,确认安全后,协助着将几乎脱力的云曦和谢知玄拉了进去,林清墨和孙大夫也紧随其后。
当最后一人进入洞口,阿弃将藤蔓重新拉扯掩好。洞内一片黑暗,却隔绝了外面瀑布震耳欲聋的轰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