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隐曜阁密室高处的气窗,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花辞树独立于光暗交界处,手中那卷《河洛水枢》总纲仿佛重若千钧。一夜未眠,加上连番激战与心力交瘁,让他清秀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在疲惫深处燃烧着冷静而坚定的火焰。
密室外隐约传来洛阳城苏醒的喧嚣——小贩的叫卖、车轮的轱辘、行人的交谈,这些平凡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显得如此珍贵而脆弱。他知道,这片看似寻常的烟火人间,正被一张无形的巨网缓缓笼罩,而执网者,藏于最深沉的暗处。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隐曜阁在洛阳的主事人 金满堂 推门而入。他身形富态,面容和善,常带着生意人般的圆滑笑容,但此刻,那笑容已尽数收敛,只剩下凝重。他身后跟着脸色依旧苍白的阿吉,以及两位隐曜阁负责情报和行动的骨干。
“花公子,”金满堂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显然是通宵忙碌所致,“你要的资料和人员,老夫已尽力调配。但你也知道,隐曜阁并非铁板一块,洛阳水浑,各方耳目众多,大规模异动,恐打草惊蛇。” 他的话中透着谨慎与无奈,点出了隐曜阁内部可能存在的倾轧与外部压力。
花辞树理解地点点头,他并无官身,调动资源全靠金满堂的信任与对大局的判断。他将总纲图纸在桌上铺开,指向那几个被标注为“定枢”的关键节点。
“金先生,情况紧急,恕我直言。”花辞树指尖划过图纸,“拜火宗计划在月晦之夜,引动这‘河洛水枢’,于天枢广场散播‘血瘟’。其关键在于必须先在这些节点完成‘定枢’。北邙山观星台是其一,已被我们惊扰,但他们必定还有备用计划和其他节点。”
他依次点出几个可能的位置:“龙门伊阙之下,前朝‘洛神庙’遗址,旧漕运码头下的‘沉沙闸’,以及……皇城西苑的‘太液池’暗渠入口。”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洛阳一处重要的地理或历史节点,牵一发而动全身。
金满堂看着图纸,胖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中精光闪烁:“龙门、洛神庙、沉沙闸还好说,可这太液池……毗邻宫禁,敏感异常,没有十足证据和上峰手令,轻易探查,只怕会惹来滔天大祸。” 他看向花辞树,语气深沉,“花公子,你可知这其中牵扯的,已远非江湖仇杀,而是……足以震动朝野的权斗?”
这就是权谋的冰山一角。触动皇城遗址,意味着可能触及某些权贵的利益,甚至可能与那位深居宫中的 “影公公” 及其掌控的“影组织”正面冲突。
“我明白。”花辞树深吸一口气,“但若等到血瘟爆发,玉石俱焚,一切都晚了。我们无需大张旗鼓,只需精干人手,暗中确认这些节点的状况,若发现拜火宗活动的痕迹,或可相机行事,破坏其‘定枢’。同时,我们必须揪出内部的钉子!”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虽未明说,但意思不言而喻。拜火宗能如此精准设伏,内鬼必然潜伏在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位置。
金满堂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老夫就再赌一把,信你花辞树!人手我会安排最可靠的,分头秘密探查这几个节点。至于内鬼……”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老夫亲自来查!”
计议已定,众人领命而去,密室中只剩下花辞树和阿吉。
“花大哥,我们现在做什么?”阿吉看着花辞树疲惫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花辞树走到一旁的水盆边,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试图驱散倦意。“等,等各方消息反馈。同时,我们不能只被动防御。”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里堆放着他从废墨轩带回的一些机关零件和自己的鹿皮囊。
他拿起几个看似不起眼的齿轮和簧片,眼神专注。“《千机要术》记载了一种‘连心锁’的变种,若能改造,或可用于追踪。拜火宗行事必有联络,若能找到他们残留的物件,或许能反向锁定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开始埋头摆弄起那些零件,手指灵活地拆解、组合,时而凝眉思索,时而豁然开朗。这是他独特的成长方式——将理论付诸实践,在危机压力下突破自我。
阿吉在一旁默默守护,看着花辞树专注于机关术的侧脸,心中敬佩不已。花大哥武功或许平平,但他的智慧和这手神乎其技的机关术,每每能在绝境中开辟生路。
午后,林素心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她身体恢复了些,脸上有了些血色,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忧色。“花公子,先把药喝了吧。冷月姐姐那边,大夫说伤势稳定了,但失血过多,还需静养数日。”
花辞树接过药碗,道了声谢,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精神微微一振。“林姑娘,你对天工府和墨家典籍涉猎颇深,可曾听说过一种……扭曲的、如同阴影构成的火焰标记?”他描述了在总纲上看到的那个诡异图案。
林素心蹙眉细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妾身未曾见过。不过,据星垣守残卷提及,前朝大晟末期,天工府内部似乎因理念不同发生过剧烈动荡,有一支主张‘器可通神’、甚至不惜涉足禁忌领域的派系被逐出,其标志……似乎就与‘影’和‘火’有关,但记载模糊,语焉不详。”
又是“影”!花辞树心中一凛。难道那个阴影火焰标记,就是当年天工府叛逆派系的遗留?他们与现在的“影组织”、拜火宗,又是何种关系?
线索似乎更多,也更加扑朔迷离了。
就在这时,一名隐曜阁成员匆匆送来一份刚截获的、用密语写就的飞鸽传书,经破译,内容只有简短一句:
“楼船近岸,月照孤城,‘洛城花’已含苞,‘武陵溪’畔待东风。楼心月书!”
楼心月!洛城花!武陵溪!
新的名字和地点出现了!“武陵溪”并非洛阳知名之地,像是一个代号或隐蔽的接应点。
花辞树盯着纸条,脑中飞速运转。这信息表明,对方的核心人物“楼心月”已然就位,计划进入最后阶段(洛城花含苞),而“武陵溪”将是某个关键环节的发生地。
“阿吉,去请金先生,我们需要洛阳所有叫做‘武陵溪’或者可能与‘武陵’相关的地点的资料,越快越好!”花辞树感到时间的缰绳正越收越紧。
风雨欲来,暗流汹涌。而在花辞树不知道的某个角落,一位身着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慧觉),正站在一处高阁上,远眺着洛阳城,手中念珠轻捻,眉宇间带着一丝悲悯与凝重。
“阿弥陀佛,煞气凝结,怨憎会苦……任师叔,您让弟子下山历练,这洛阳之劫,弟子恐怕难以独善其身了。只是不知,那位身怀《千机要术》的花施主,能否成为破局之关键……”
他口中的“任师叔”,自然便是那惊鸿一现的任平生 。而他的徒弟云破月,此刻又身在何方?是否也已悄然还在了这风暴中心的洛阳城?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