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满脸狐疑。
“我看这天气好得很呢。”
赵栖凰直起身，看向她，眼底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等着看就是了。”
她从璇玑书院学来的星象之术，虽算不出国运兴衰，但看一夜天气，还是手到擒来。
小绿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嘴上虽不反驳，但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快了几分。
很快，粥棚这边便收拾得井井有条。
赵栖凰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营帐。
里面争吵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帘布，依旧隐约可闻。
她沉默了一瞬，对小绿道。
“走。”
“把咱们留出来的晚膳，给大人们端进去。”
小绿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端起食盒，跟在赵栖凰身后。
行至帐前，那争吵声便愈发清晰了。
“强拆！必须强拆！再拖下去，大水就要淹到家门口了！”
是那位张大人的声音，依旧火气冲天。
赵栖凰示意小绿在外面候着。
自己则掀开了厚重的帘布。
帘布掀开的瞬间，帐内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赵栖凰将食盒放在桌案一角，安抚道。
“诸位大人商议辛苦，先用些晚膳吧。”
她的出现，浇熄了帐内焦躁的火气。
张大人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没胃口，这庙拆不了，我饭也吃不下去。”
赵栖凰闻言，浅浅一笑。
“大人们不必如此心急。”
“兴许明日，此事便会有转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张大人和李大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转机？”
李大人为人更圆滑些，试探着问道。
“夫人此话何意？莫非您有什么高见？”
赵栖凰垂眸，纤长的手指将碗筷一一摆好。
“高见谈不上。”
“只是，明日会有暴雨。”
“既然是河神庙，我们不妨借这天时，做些文章。”
暴雨？
帐内众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茫然。
唯有卫揽舟。
他敲击舆图的手指，倏然停住。
卫揽舟蓦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
众位大人紧随其后，只见他在帐外停住了脚步。
卫揽舟仰头，看向那片夜空。
片刻后，他回过头，望向同样跟出来的赵栖凰。
“这次，你可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跟出来的张、李两位大人彻底懵了。
怎么就解了？
二人伸长了脖子，使劲往天上瞅。
这月朗星稀的，哪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卫揽舟却不再看天，只将目光收回，沉声对身后的亲卫下令。
“传令下去。”
“明日一早，将乱石滩附近所有百姓，全部召集到河神庙前。”
“本官有话要对他们说。”
第二天。
河神庙前，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百姓们被强行召集于此，个个面带菜色，情绪不佳。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手里却紧紧攥着锄头、镐头，甚至还有生锈的菜刀。
那架势，不像是来听训话，而是来拼命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
“朝廷的狗官！就会欺负我们老百姓！”
“拆庙？这是要遭天谴的！”
“河神爷爷要是发怒，把我们都淹死，你们担待得起吗？”
一时间，义愤填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他们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仇视着高台上的卫揽舟一行人。
卫揽舟负手而立，神色平静。
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任由百姓们将腹中的怨气与恐惧，尽数发泄出来。
许久，待那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开了口。
“这条古河道，是唯一能保住你们良田的泄洪之所。”
他的声音清冷，却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至于河神庙，待洪水退去，朝廷自会出资，为各位重建一座更气派的。”
然而，底下的百姓们早已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这些。
一个为首的壮汉梗着脖子吼道。
“我们不听！”
“想毁了河神庙，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对！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群情再次激愤。
卫揽舟看着头顶那片晴空万里的天，连一丝云彩都无。
“好。”
他朗声道。
“既然你们信奉河神，那这件事，便让河神亲自来做决定。”
百姓们闻言一愣。
只听卫揽舟宣布道：“如果今日，此地，一直晴空万里，滴雨不落，那便证明河神不愿搬迁，本官即刻带人撤离，另寻他法。”
“可若是……”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若是下起雨来，便说明河神亦不忍见你们家园被毁，他体恤世人，同意让路。”
“到那时，你们便不可再做阻拦，如何？”
卫揽舟的话音刚落，底下黑压压的人群便是一阵骚动。
“让河神老爷决定？”
“这官爷怕不是疯了！”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荒谬与不信。
为首那壮汉更是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头顶那片湛蓝的天。
晴空万里，连一丝云彩都无。
这怎么可能会下雨？
他心中冷笑一声，觉得这官老爷是在自取其辱。
“好！”
他梗着脖子，高声应道。
“就按大人说的办！”
“要是今日不下雨，你们就立刻滚出我们的地界，永不再提拆庙之事！”
“对！滚出去！”
身后的百姓们立刻跟着起哄，气势汹汹。
他们笃定，自己赢定了。
于是，所有人都就地坐了下来，抱着手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卫揽舟神色不变，只静静地立于高台之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过去了。
日头愈发毒辣，晒得人头皮发麻，汗流浃背。
人群中开始有了些许不耐的抱怨声。
两个时辰过去了。
漫长的等待消磨着所有人的耐心，有人已经开始高声嘲讽。
“这雨呢？”
“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看你们就是想拖延时间！”
就在这嘈杂与焦躁之中，一阵凉风，毫无征兆地刮了起来。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高台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那燥热的空气，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